第4頁 文 / 寄秋
杜丫丫的喃喃自語令警覺心強的尉天栩眉頭一蹙,他強迫自己清醒,而眼前模糊的影像叫他訝然,明明是女子清柔的聲音,怎會出自一身男裝之口?
昏迷前的記憶一一回到腦海中,他掛念為維護他而受重傷的屬下,想起身卻力不從心,渾身乏力得僅用眼縫一掃目前的處境。
看得出來他身上的傷已受妥善治療,尉天栩悄悄運了一下氣,感到體內毒素已清除大半,只剩一些殘毒未除,靜心療養數日便可痊癒。
「哎唷!這個什麼恨天堡的死男人,沒事流血糟蹋我這件衣裳,真不該救他。」害她也一身血。
杜丫丫的不敬語叫一向不善待人的尉天栩冷眸一陰;正想出口教訓一番時,雙眼倏地一瞠,發現一個大男人居然穿女孩子的肚兜,實是不倫不類。
此念才初起,下一刻尉大栩呼吸一窒,他……是她?
平凡的外表了豈有一副玲瓏身軀,賽雪的肌膚如玉般光澤,泛著淡淡處子馨香直透他鼻翼。
並非他有意輕薄,而是她太輕忽,竟在男子面前寬衣解帶,至然忘記身後的他是否會窺見此一美景,縱然此時的他應該傷重昏迷。
「肚子好餓哦!死歡歡不會狠心地要我自行解決吧?哼!要是把我餓死了,做鬼也要拖她來做伴。」
毫無所覺的杜丫丫邊念邊換上乾淨的灰色袍衣,對著銅鏡拭去不經意沾到的血液,望著天已大白的窗榻外。
人一餓,哪顧得許多,她暫時丟下需要照料的尉天栩溜向後院的小門,對叫賣吆喝的王大媽招招手,買了兩個熱騰騰的大饅頭。
在這來去之間,尉天栩調息運氣,傷口不再隱隱作疼,只是體力尚未恢復,氣色略顯不濟。
「嗯!又香又白的大饅頭,王大媽人真好,免費送我一碗米漿,我……你……」醒了?
一張嘴正準備大口咬食白胖饅頭,杜丫丫一抬眼正對上一雙充滿肅穆的清冷黑眸,不由得一怔。
不過手上的熱氣和不時飄送的饅頭香味提醒了她,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到底要不要分他一粒饅頭?
在百般為難的抉擇下,她作了個恨死自己的決定。
「你餓了吧?給你。」杜丫丫忍痛割捨。
尉天栩並未立即接下,只用深思的眼神瞧了瞧她。「姑娘先吃吧!」
「姑娘?」她忍不住大吼,低頭看看自己出了什麼紕漏。「瞎了你的狗眼啊,本少爺哪裡像娘兒們?」
「女孩子舉止不可造次,我原諒你的無禮。」若非看在她對他有救命恩情在,他早已一掌劈去。
「原諒?」杜丫丫嘰嘰咕咕罵了幾句。「你比歡歡還沒人性,至少她收到銀子還會笑著道謝,你簡直是……狂妄得令人討厭。」
「我從不指望女人太喜歡我,那是件叫人困擾不已的麻煩事。」他依舊冷著臉。
我咧……他太自以為是了。杜丫丫睨了他一眼,「拜託,你照過水鏡嗎?要不是貪財的歡歡,你以為我吃飽撐著,扛著一位重得要命的活死人走上大半個時辰?」
「依我的個性,誰管你恨不恨大,不在你的屍體上端兩腳已算厚道,當幾自己萬人迷呀!」
沒見過囂張至此的男人,全揚州城有誰不曉得杜丫丫的大名,她會迷上他這個沒表情的冷面人?
哈,那叫烏龜生大象,根本不可能。
「女人不該話大多,溫雅嫻良才找得到好婆家。」尉天栩忍痛坐靠在床頭。
「是嗎?如果我是你口中溫雅嫻良的軟骨女人,現在你已是一具死屍,沒有機會教訓人。」
杜丫丫很想扁他,氣得跳上木桌,一隻腳大刺刺地搖著搭上另一隻腳,大口咬著早已失味的饅頭,似在啃他的骨血般發洩。
她有些賭氣,他要扮硬漢就由他去,餓死活該,她可沒義務多養他那張口。
「我的手下呢?」
她沒好氣喝著米漿回道:「死了。」
「死了?」尉天栩微微一震。「屍首呢?」生要見人死見屍。
「幹麼,我欠你呀?死人不歸我管,請向閻王要人。」他問得還真理直氣壯。
她一沒收錢,二不是他手底下的人,憑什麼要她看管死屍,她這兒是鬼屋非義莊。
尉天栩惱怒地豎直劍眉。「他們為我們斷後,你豈有不知之理?」
「錯,他們是為你斷後,該內疚的人是你,本少爺心安理得地吃我的大饅頭。」
笨蛋才替人受死,換成是她一定先跑,哪會留下來為入斷後,又不是活得不耐煩。
「明明是女兒身,卻口口聲聲直呼自己是本少爺,太可笑了,只會叫家人蒙羞,你的父母是怎麼管教你的?」
「可笑?」杜丫丫冷哼一聲,放下裝米漿的碗。「你是哪只眼瞧見我是娘兒們.還有不要在一位孤兒面前提及家人話題,那很傷人。」
他微舒緩冷峻的表情,不去提起她的傷心事。「你沒有喉結。」
當著女子的面,尉天栩不顧說出令人尷尬的畫面,畢竟事關她的名節問題,這點顧忌他不想輕易點破,而且他失言在先,不該再加重她對他的負面印象。
他一向妄自而行,鮮有人能獲得他一絲關注,他不在乎誰會受傷害,所以人只能依他的喜惡行事,不得有私人情緒。
也許是欠她一份人情的緣故,尉天栩語氣上明顯多了些溫度,眼神也少了份防備。
「沒有喉結犯了哪條律法?」她喪氣地吞掉最後一口饅頭。「順便告訴你一件事,你那兩個笨手下沒死。」
「你剛才是在騙我?」他沒惱火,只是眉尾一揚。
「敬人老人恆敬之,只能怪你太傲慢了!」她可沒有半點心虛。
聞言,尉天栩輕笑地扯動嘴角。「膽子夠大,他們人呢?」
「不知道。」
「不知道?」
「一出歸雲山莊,我們就兵分兩路,他們引開追兵,我負責帶你離開。」他好重哦!
「你怎能確定他們還活著?」他為他們擔憂,恐有意外。
杜丫丫怪異地朝他一瞥。「死了有人會通知,何況他們看起來很兇惡,閻王不敢收。」
「兇惡?」尉天栩心一訝,眉宇打了結,很少有入會形容他們兇惡。「不至於吧!』
「物以類聚,你怎麼說怎麼是,本少……姑娘不予置評。」反正他們全是一丘之貉。
「你……很可愛。」尉天栩覺得和她講話很愉快,心情特別輕鬆。
杜丫丫一聽到「可愛」兩字直翻白眼,「可愛」代表不夠美麗,他竟轉個彎諷刺她醜得可以見人。
「謝謝你的……讚美。」
「沒有人敢質疑我說的話,你是第一位。」他不是瞎子,看得出她眼底的嘲諷之色。
「你當自己是神呀!」瞧他一臉不贊同,杜丫丫壓下不滿地跳了木桌。
跟自負的男人交談是自虐行為,突地,她想起雲日初的囑咐,走到屋外打了一湧清水,拿出補血法毒的藥材,放在床尾開始燒著炭。
起初尉天栩不瞭解她為何在大白天生火,而且在自己……不,她的房間裡,後來炭上架了藥壺,他才恍然大悟。
「我的傷不需要湯藥,你不用費心思。」他純粹是善意,不願勞煩到旁人,不料……
「少囉唆,你以為我天生下女命呀!如果不是云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懇求,我會委屈自己幫你熬藥?作夢。」
云云那時怎麼說來著?丫丫,你一定要讓他好起來,我頭一次救病重又中毒的人,好害怕醫死人。
為了這番話,她徹夜不眠的照顧他,卻換來一個不知感激的混蛋,她何苦來哉?當初不救他就好了,全是小財神惹的禍,而現在受罪的人反倒是她。
人呀!真的不能誤交損友,一步錯,步步錯,終生翻不了身。
☆☆☆
經過一天的休養,輔以杜丫丫後母臉色強灌的湯藥,尉大栩詫然地發覺他的傷口收得很快,幾乎已近癒合。
他很明白一件事,並非自己潛在的內力造成,而是湯藥的神效,讓他佩服起下藥者的能力,覺得那人堪稱武林一絕。
不過,他的眉頭再度收斂,當他看到一桌子……青菜,那份無奈油然而生。
「杜姑娘,你不是用我的銀兩去買了些萊,怎麼……揚州城物價一夕間高漲?」
杜丫丫假笑地端出一碗鮮魚湯。「做人不要太貪心,以前我都是吃菜根、草葉。」他竟敢挑剔。
她是挾怨以報,故意采屋後的蔬菜燙了兩下,讓一桌子「清清淡淡」的。女人天生氣度小,不要怪她無情。
誰叫他先是不肯乖乖服藥,值得她肝火一上板起臉,威脅他要口服或洗頭,兩人對峙了好一會兒,他才百般不耐的一日幹盡。
那時藥已涼,藥性去了大半,難怪她記恨。
接著等了一日才姍姍來遲的莫小奶,居然收下她給的「從食費」掉頭走入,然後托人送來一屋生鮮活跳的魚,說是晚餐。
這太愛算計的女入,竟讓兩個人吃一條魚,未免也太敢污銀貪金,那條魚一看就知是剛從河裡釣上來,而且是她莫大小姐所為,因為她收魚鉤時習慣性勾破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