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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寄秋

    莫迎歡的娘原本是名前來依親的寡婦,來自大漠。

    三十歲左右的寡婦不失大漠兒女的豪放健美,因為盤纏用盡,突發奇想把自己給當了。

    當時年僅二十歲的少老闆不知所措,他是頭一回聽聞有人以身當典當品,遲疑地不敢接受,只當同情她而收留在府內。

    內向含蓄的少老闆碰上熱情洋溢的俏寡婦,日久竟生情意,無視年齡的差距而成就了好事,不久寡婦有喜才正式拜堂宴客成為夫妻。

    少老闆非常迷戀年長的妻子,幾乎是愛不釋手夜夜春宵,拿她的話當懿旨百般依從。

    也許兩人太恩愛了,獨生一女便不再傳出喜訊。

    十年後,長女已九歲,快四十歲的莫夫人好想有個小娃兒來要玩,因為女兒太一精明了不肯讓她玩,因此提議要丈夫納妾,誰叫她生不出來。

    深情不渝的丈夫自然不允,當她是開玩笑,試探他的情意是否有變,兩人纏綿了一整夜。

    孰知一個月後,妻子從妓院買了個尚未開苞的伶妓回府,偷偷在丈夫茶水裡下春藥再將兩人關在房裡三天,三餐藥劑照放,非要逼他留下種。

    三天內,受藥力控制的丈夫不得不和伶妓行房十數次,但累的是身體,痛的卻是心。

    三天屆滿,氣憤難當的丈夫整整半年不曾和妻子說過話,也未曾再與新寵有過肌膚之親。

    畢竟是多情丈夫,在妻子百般求恕的情況下,他還是原諒她,夫妻恩愛更勝往昔。

    而伶妓因那三日之歡受了孕,不久產下一名男嬰,在莫夫人默許下,成了有名無實的二夫人。

    只是小男孩從一出生就和親娘不親,老是喜歡賴在莫夫人懷中,因此所謂的二夫人更是沒有地位,比守活寡還叫人歉吁。

    所幸她甘於平淡,不與人爭咱得其樂。

    「大姐,你上次不是答應我要送匹小馬給我?」莫笑癡不怕她生氣,用手指挑起一塊肉塞入口中。

    「上次的事我記不得。」好小子,搶菜又討馬,皮癢了。

    他賴皮的搶白。「所以我來提醒你,不要忘了我的生日快到了。」

    這對姐弟看似仇人,其實感情十分融洽,莫迎歡和她娘一樣,十分地寵溺他。

    「好啦!囉唆。回頭我找乞丐頭幫你弄一匹。」

    這時在另一方,正醉臥美人膝的連祈風莫名打了個噴嚏,不安地左顧右盼,不見食銀精身影才安了心,當自己多慮了。

    第四章

    怪得離奇,叫人寢食難安。

    一顆心七上八下,莫迎歡直覺慌得很,她在碧草如茵的後院踱步,結好的髮辮被她扯得不成形,凌凌散散地做落在鬢邊。

    「奇怪,耗子頭在搞什麼把戲?存心要把人逼瘋。」以前的他可沒這等狡猾。

    五天了。

    自從茶寮一會至今已有五天余,她是早晚擔心他會尋上門,所以不讓何大、白二離她左右,以防他的出現。

    可是等待是件擾人之事,她又是沒耐心的人。

    所以暗地裡她吩咐丐幫的弟子查探他們一行人的動靜,反正丐幫幫主連祈風是丫丫的義兄,她和丫丫比親姐妹還親,利用一下也不為過。

    根據消息回報,他目前住在城裡最負盛名的客棧,從銀莊提領一大筆銀子不知要幹什麼,常見地方仕紳出入他住的客房。

    若說做生意嘛!不見他有所動作,可他為何提領巨款在身邊徒惹是非……她快猜得白了發,還是心亂如麻地被動等待。

    等待、等待,這太不像她莫迎歡的行事風格。

    「該死!最好不要算計我,不然我火烤你的耗子頭,看你要出什麼見不得人的把戲。」

    她決定了,再一天。

    一天內再無動靜,她就主動出擊,開誠佈公地和他談個明白,總比悶坐愁台來得好。

    一隻銀袋她戴了十來年是有些感情,放棄好捨不得。

    兵法有云:「彼不動,我不動,彼動,我動。」現在就看他做何打算,她才好想出應戰方法,可以人、財兩得……呃,是銀袋和錢財雙得。

    咋!瞧她的腦袋瓜子,想哪去了。

    「咦!歡歡,你沒出門收帳呀!」

    「二娘,你沒拿繩子套著那匹野馬?」

    邁著蓮步緩緩走來的美婦,是獨居冷閣的二夫人段玉瓊,年方二十六,只大莫迎歡六歲而已,卻已是飽經風霜的棄婦。

    她的美麗是毋庸置疑,宛若雪中一朵白梅,可惜美麗無人賞,空有淡淡梅香獨聞,良人只鍾情已上了年紀的辣舌椒果。

    她的美麗是一種悲哀,不是幸福。

    「癡兒好動,就算有條繩子也綁不住他的腳。」談起頑皮的兒子,她不禁會心一笑。

    「這個小皮蛋,他倒輕鬆逍遙,不來幫幫我,莫家他可也有一份。」想累死她呀!

    段玉瓊淡淡歎息。「他可沒你的能耐,要他乖乖坐在帳房數錢,比殺了他還痛苦。」

    「二娘,都是你們太縱容他了,我在他這個年紀時,莫氏當鋪都開了好幾間分行。」

    誰說開當鋪不賺錢,她硬是把財神爺請進門。

    這些年莫氏當鋪一間接一間的開,無一不可典當,除了死人之外,在揚州城可是獨家生意,沒人敢來搶。

    「你是天賦異秉,癡兒哪能和你相提並論,何況說起縱容嘛!你好像是其中一份子喔!」

    段玉瓊的話中帶著取笑,意思是有人送了癡兒一匹馬,卻口口聲聲反指別人縱容。

    莫迎歡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是他太黏人了,我才托人找了匹劣等馬給他玩玩,免得煩死我。」

    「是喔!好匹華麗的騏馬,周穆王都得感慨他的八駿不及它呢!」那可是上等的小牡馬。

    黃口小兒實在不宜騎如此好馬,真怕遭宵小之輩覬覦,枉費她的一番心意。

    「不就是一匹馬嘛!在我眼中是四足畜生,管它好與壞。」反正不用錢,她是你他人之慨。

    段玉瓊看著莫迎歡,心中不免感觸良多。

    同是女子,她的生活快意順暢,凡事自有主張,不需仰賴他人鼻息,無所畏懼地在男人的世界爭一席之地,揚州城無人不曉她的厲害處。

    僅僅六歲之差,她將平凡的莫氏當鋪推向揚州首富之位,而自己卻是文弱女子只能空窗獨望,淒涼終日,

    名為丈夫,實同陌生人,若非那三日之歡孕育了一新生命,她和處子有何分別?

    人該知足,她不強求。

    總好過生張熟魏、強顏歡笑的煙花生涯。

    「隔壁那間主屋不是荒廢了好久?怎麼這幾日敲敲打打的,擾得人不安眠。」莫迎歡有些睏意地打了個哈欠。

    段玉瓊向牆一瞄。「大概有人要搬進來住吧!李員外一家都搬走快五年了。」

    「哼!可別像李家的大小色鬼垂涎你的美色,不然……我叫他住不安穩。」她冷嗤一聲。

    「你喔!人家不過是言語上輕薄些,倒叫你整得鬼哭神號,連夜舉家搬遷。」

    「是他們逃得快,害我準備了好料要伺候都浪費了。」有錢就風流,連她家的女人都敢妄想。

    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妨。

    李家老的小的以為二娘個性懦弱又失寵,老是用一雙色迷迷的賊眼,隔著鏤空的圍牆色淫、挑逗地說些下流、不堪的字眼。

    無意間她發現兩父子的惡行,於是半夜裝鬼嚇他們,讓他們嘗嘗牡丹花下死的快活。

    結果李家當晚被嚇個半死,隨即收拾細軟離開,大部份傢俱、古董都沒來得及帶走呢!

    也就是從那次,她才知曉二娘的日子多寂寞、無助,所以常抽空來陪伴,並且買下個繡坊交予二娘管理,以免日子太空泛,二娘會胡思亂想。

    「歡歡,難得見你這幾天都窩在府裡,是不是生病了?」段玉瓊關心地一問。

    莫迎歡笑得無力地撫撫額。「真要生病倒好處理,找云云開道藥方,熬個湯汁喝喝就好了。」

    「怎麼,你也有被難倒的一日。」她拉著袖口輕掩一笑。

    眼前苦惱的歡歡,會是揚州最難纏的「名勝」?段玉瓊為之失笑。

    「二娘,這幾年來你後悔嗎?」

    她微微一凜。「能說後悔嗎?莫家待我不薄,衣食無缺。」

    「那感情呢?」

    「在十歲被賣入青樓起,我早已不存希望,若非夫人為我贖身,豈有太平日子可過?」

    一雙五臂千人枕,一張檀口萬人嘗。

    家貧無依,送往迎來,能完璧出青樓已是上天恩賜,她不敢貪求福份,只願有一處安身之地。

    雖是有名無實的二夫人,但莫家上下待她極好,她已經很滿足。

    孤鳥夜啼,幸得梧桐棲。

    「你年輕貌美,再尋個好夫婿並不難,爹娘不想誤你青春,何必妄自菲薄。」

    段玉瓊臉色微黯。「千金易求,難得有情郎,在煙花之地待了五年,看盡男人薄倖的嘴臉,我心已寒。」

    「你不會覺得一個人很孤單,夜半無人時想找個郎君喝訴細語?」莫迎歡不願提及父親的專情傷她。

    「我有你和癡兒呀!而且習慣了寂寞,多個人反而不自在。」是的,她已習慣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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