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寄秋
一。
扯開嘴一笑,她想走卻走不了,因為眼前一片霧茫茫,拿下眼鏡的她等於是個瞎子,鏡頭在哪邊都得瞇著眼瞧半天,直到光線一閃才找對方向。
腰好酸喔!
光是化個新娘妝就花去一小時,然後試穿禮服和做頭髮也差不多一個小時,加上當個傻子任人吆喝拍照剛好湊足三個小時。
而那個借人借身份證借印章的「大哥」卻不知去向,半個小時前他接到一通越洋電話就匆匆離去,只說了句馬上回來。
他的馬肯定是又老又瘸,日行三里仍感吃力,走一步休息十分鐘,等著進馬肉罐頭工廠。
嗚!她才十九歲耶!竟然名列已婚婦女……婦女,歐巴桑的代名詞,她一下子老了五十歲,她不要啦!她要做落跑新娘。
可是,現在章也蓋了,誓也宣了,戒指都套上了,木已成舟還能怎麼樣,逃給誰看……
看?對了,她的眼鏡。
「大嫂,麻煩一下,我的眼鏡。」少了眼鏡她就無法離開。
陳秀娟笑著扶住她形同瞎子摸象的手,「哪有眼鏡,你那口子帶走了。」
「他不是……呃,我們的關係不是……這……」她不知該如何解釋。
「我瞭解、我瞭解,第一次結婚都嘛是這樣,緊張得語無倫次,下一次就駕輕就熟了。」她故意用台灣國語來逗新娘發笑。
但向虹兒可笑不出來,一次就夠受了還來下一次。
「老闆娘,你有詛咒人家離婚之嫌喔!」一次不夠再來一次。
她手一擦,「薪水不想要了是不是,敢當客人的面扯我後腿?」
「冤枉呀!老闆娘,是你說話不經大腦……哎呀!」一記粉拳飛過來,攝影師抱頭鼠竄。
他家的老闆娘美雖美矣卻悍得很,可是對老闆是溫柔體貼,宛如雙面人,變臉功夫之高無人能及。
「有本事你給我逃得遠遠的呀,除非你打算開除老闆娘我。」
攝影師訕訕然的走回來。「我哪敢,現在經濟不景氣……」
「意思是有更好的出路你就打算拋棄我了。」她得理不饒人的揪揪他耳朵。
「老闆娘,你好心點,說話別太曖昧,我很怕被老闆追殺。」幸好他不是剛來的菜鳥,不然肯定被她百無禁忌的話給嚇到奪門而出,以為她有妄想症。
一提起她的親愛老公,陳秀娟的口氣可柔了。「我們家宏文是一等一的濫好人,他才不屑揍你呢!你算哪根蔥哪根小蒜苗。」
「是啦!是啦!我是比不上老闆的一根小指頭,你滿意了吧!」老闆娘怎麼說怎麼是,誰叫他是拿人薪水的。
「算了,少貧嘴了,差點忘了有客人在。」態度一轉,她親切的面對向虹兒。「抱歉,讓你看笑話了。」
她根本看不到。「哪裡,你真的沒看見我的眼鏡嗎?它是黑色方框,有些老氣的那種。」
「我很確定是你先生帶走的,他還跟我要了個袋子裝。」
「他拿我的眼鏡幹什麼?」她自問著。先生?好怪異的稱呼。
「大概怕搞丟了吧!!你用不著擔心,他很快就回來了。」真是的,哪有人把老婆扔下就自個跑掉,太無情了。
一個人拍婚紗照多寂寞,要兩個人一起拍才和樂喜氣,要是她老公敢不負責的扔下她,她非和他拚命不可。
不過她家宏文最愛她,才捨不得離開她呢!不像那位管先生,趕投胎似地留都留不住,人走了還帶走老婆的眼鏡,豈不是要人家當瞎子等他。
「大嫂,附近有眼鏡行嗎?」重新配一副算了,反正那副舊眼鏡戴久了鼻樑會痛。
「我們這條街是所謂的婚紗街,眼鏡行得過兩條街才有。」她的眼睛滿漂亮的,戴那種阿嬤型眼鏡真是糟蹋了一雙美目。
「喔,」向虹兒失望的歎了一聲。
「別難過,你就多拍幾張美美的相片迷死他,你老公早付了訂金,不拍就浪費了。」陳秀娟招手要攝影師準備好。
「早就付了訂金?」多早?一個小時前還是兩個小時,或者更早些?
好奇心栽下了名為「困惑」的種子,逐漸生出疑芽,他真的單純的以「真的假結婚」來說服美國的愛慕者嗎?
「對呀!三、四天前他就來挑好禮服,還特別說明了你的身高和三圍要我們配合呢!」是個大手筆的客戶,一出手就是十萬。
以現在的行情,拍個婚紗照了不起三、四萬,要求多的是五、六萬,再則七、八萬已是頂級了,而他的十萬僅是訂金而已,新娘從頭到腳的造型全由他們婚紗公司包齊。
「你摸摸脖子上這條項鏈多扎人呀!二十一顆全鑽哪!肯定貴死人。」她看看羨慕就好,真要戴出去還得請保鏢,免得被人搶。
「這是真鑽?」天哪!她把好幾千萬掛在脖子上。
「你先生可真疼你,光是這一整套鑽石首飾就不下五千萬……」
向虹兒聽出一絲不對勁,「等等,這不是你們公司提供的嗎?」
「拜託!我們可是小本經營,一對鑽石耳環也許還供得起,但是一整套就……唉!作夢了。」反正她也不愛鑽石。
「是管哥哥的?」
他怎麼有錢買得起這一組鑽石首飾?當初他就是因為家境捉襟見肘才接受爸爸的資助住到家裡,哪有可能有數千萬的閒錢來買華而不實的昂貴首飾?
何況以他一個講師一個月大概六、七萬的薪水,就算他另外兼了課也不超過十來萬,到底哪來的錢呢?
這些年他總是神神秘秘的不准人家碰他的電腦,夜半時分不睡覺老是上網,有一日她生病在他住所過夜,半夜起來喝水時看見他房間亮著燈,好奇的探頭一看。
她記得電腦螢幕上是一大堆數字跑來跑去,莫非……他在幫人洗錢?
「虹兒,你等很久了吧!我幫你配了一副隱形眼鏡,趕緊來戴上吧。」才想著,他人就回來了。
「原來的眼鏡呢?」她伸出手要,想立即看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是否有著虛偽。
「又醜又拙,我把它扔了。」她不戴眼鏡時好美,幸好他當初有先見之明弄來一副丑斃的眼鏡遮美,不然她準被別人追走了。
「又醜又拙……」她按捺下浮起的怒氣,「我記得那副眼鏡是你幫我買的,在我十四歲那年。」
「以前的眼光不是很好,所以我要及時補救……」他接著把隱形眼鏡盒子放在她手中,仔細的講解戴法和清洗步驟。
向虹兒不知哪來的衝動推了他一下。「管哥哥,你真的是管哥哥嗎?」
一說完,她視線不清地往前衝去。
「叩!」
一面玻璃吻上她的額頭。
第五章
「管哥哥,你真的是管哥哥嗎?」
說完了這一句話後他們冷戰了十七個小時,似笑非笑的管玉坦抿著嘴,注視她貼在額頭上的可愛動物OK繃,生怕一不小心真笑出聲惹她不快。
他敢用膝蓋骨打賭,他終於成功地擄獲她全部的注意力,因為她放在大腿上的那本十五公分厚的手抄本聖經已有六個小時未翻動過。
扣掉她撞上落地玻璃昏迷的三小時,醫院檢查的七小時,然後一小時的車程回家,她根本沒心思看得下一字一句,似乎在猜測他到底是誰。
幾乎是認識一輩子,相處了十來年,她豈會不知道他是誰?
管玉坦是一個名字,也是她口中不變的管哥哥,更是晴天財團幕後的負責人,只因為她,所以他秘而不宣,不願招來不必要的注目。
只為她。
當初他本想取「雨過天晴」這個財團名,但是一群幕僚一致反對,堅持他不改名就集體辭職,所以他才順從眾意改為「晴天」。
雨過天晴才有可能見到一道飛虹,可見他對她的眷戀有多深。
「虹兒,你睡著了嗎?」
「哼。」
他又好想笑,「虹兒,你的書拿反了。」
「要你管,我倒背如流。」一開口,她懊惱地想咬掉舌頭。
冷戰的定義是不說話,她怎能認輸的開了口。
「餓不餓?我去煮點東西吃。」她有好幾個小時未進食了。
「我吃點滴就飽了。」太丟臉了,兩瓶五百西西葡萄糖液還能不飽嗎?
都是他的錯,要不是他拿走她的眼鏡,她也不會因一時感情用事而做出糗事,拿自己的額頭去貼人家的玻璃,還非常丟人現眼的昏迷不醒。
微微抽痛的腫傷全是他害的,她發誓以後不要同他說話的,可是又沉不住氣的破戒,他太老奸了。
每一回都這樣,好像成了例行公事,不管她做了什麼事,他總是有辦法擺平,即使她受了引誘去當修女,他還是拐個彎騙她回來。
她真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人家隨口唬兩句她就信了全部,虧她是出了名的天才少女,竟然一再受騙,她哪有臉再見人。
管玉坦的笑在她的眼光中終止,「別說傻話了,哪有人喝點滴就飽了。」
「我就是傻里傻氣嘛!不然怎麼會被你騙。」她不高興的嘟起嘴巴。
「冤枉呀!老婆,我哪有騙你。」是你自己心甘情願跳進我挖好的陷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