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寄秋
這時她遇著早春光相,也就是她的丈夫。
在為了忘卻難捨的盲愛,毅然而然地下嫁已有妻有子的他,忍受正室不時的嘲諷。
唯一值得慶幸,丈夫雖然跋扈強勢了些,對她卻是一片真心,挺身撐起她眼前的風雨,將全部的愛灌注在她身上,冷落了心高氣傲的正室。
為此,她有很深的罪惡感。
捂著臉頰,早春夕子以妒恨的眼神斜視母親。「你為了一個外人打我?」
「她不是外人,心心是你表姨的女兒,你僅有的一位表姐。」她不想女兒變得這麼陌生。
「一個會搶表妹未婚夫的低賤女人,沒資格當我表姐,她不配!」她朝著母親大喊。
早春菊光高舉著手,卻始終打不下去,因為夕子的眼神充滿了恨意,那不是她女兒的眼睛。
「打呀!為什麼不打,反正我永遠也不如一個白景心,沒有男人會愛上我這樣的女孩!」
「夕子……」她也亂了,找不出適當的句子開導夕子。
「我恨她,恨她,恨她……」
早春夕子口中念著這句話,不斷地重複著,原本善良單純的心被一道黑雲遮去了光芒。
「你……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不是你真意。」她居然用了那麼強烈的字眼--恨。
「我當然知道,我希望她死掉,不再擋我的路。」當早春夕子說到死時,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她變得好可怕,詛咒自己的表姐。早春夕子頓時厭惡起自己醜陋的嘴臉,掩著面跑向後院。
※※※
一切都變了。
郁緒的心該怎麼解,酒嗎?
神色憔悴略帶落拓的早春森原手拿著半瓶清酒,跌跌撞撞地在後院假山,藉著酒精的濃度忘卻心中的倩影。
她走了。
走入平野正次的懷抱。
是他不夠溫柔體貼?還是愛得不夠深?
他自信沒人能比他更愛心子,可是她卻選擇了一個剛認識的男人,趁著他不在家時,將行李全數取走,連起碼的再見都不說。
七、八年的癡戀卻輸給平野正次,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仰首灌下一口酒,神智反而清晰,連酒都跟他唱反調,不讓他痛痛快快的醉上一場。
「嗚……嗚」
誰在哭?是貓吧!
早春森原再灌了一口酒,確定是女人的鳴泣聲。
「是誰?一大早觸我霉頭。」哭哭哭,哭得人心煩得要命。
不甩我?他踩著不穩的步伐往哭泣聲走去,乍見一個熟悉的背影。
「原來是你呀!小棄婦。悲歎當不成平野家的新娘子,坐不住宮城集團少奶奶的位置吧!」
人是殘酷的,自己不好過,也要別人跟著痛苦。
淚眼中看不清來者是誰,聲音卻始終不敢或忘。「你走開。」她悶聲抽著氣。
「笑話,這裡是早春家的土地,我是這個家唯一的繼承人,該走的是你這個小爛貨。」
人一交惡,什麼傷人的字眼都毫無顧忌地傾巢而出。
以前他看在白景心的份上,言論上多少會收斂點,頂多諷刺兩句,如今……
他不在乎了。
小爛……貨?早春夕子瞠大了眼。「你……你怎麼……可以說……我是……」那三個字她說不出口。
「我有說錯了嗎?連自己未婚夫都看不住,你還有什麼顏面反駁!」哼!無能的野菊。
要不是父親護著她們母女,他老早一腳踢她們出早春家的大門。
她就是長得一副不討喜的小媳婦模樣。
「他不是我的未婚夫。」她很無助的說出這句話,心中希望她沒有說這句話的理由。
搞不好新婚夜就玩完了。
他還算有良心,沒在拘謹的小處女面前說他未曾出口的那句話。菩薩?「我真的很沒用是不是?」
「豈只沒用,你連活在世上都嫌浪費米糧,肩不能提、手不能寫、腦袋裝草包,要不是有個富有的父親,老早就餓死在路旁。」
琴、棋、書、畫是大家閨秀必備的美德,她一樣也不行,插插花倒還不錯,泡個茶會燙手,茶葉份量不知斟酌,胡亂一加。
上流社會的茶會她不敢出席,怕和人群接觸,一天到晚窩在家裡,高中畢業後上的雖是新娘學校,可她除了個性符合新娘標準,其他……低空掠過。
在聽見他的評語,早春夕子仔細回想一下,從小到大若不是有父親照護,以她懦弱的性情一定做不來。
「我也很想堅強,可是……」忍不住眼淚又撲簌簌的掉下來。
「還哭?」他厭惡地拾起地上小石子丟她。「心子不過大你兩歲,你幾時看過她哭泣?」
人都不在了,不會在意稱謂,心心或心子都是她。
「我……我跟她……不同。」忍著淚,她胡亂地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淚滴。
「有什麼不同?她二十四歲,而你二十二歲,心子在十六歲生日就獨自去西藏探險,而你呢?」
「你在忙著哭,忙著自憐自艾,每天坐豪華轎車上下課,午餐一定由大廚做好送到學校去,你拿什麼跟她比!」
人若受傷,不是躲起來自舔傷口,就是反攻。
被批評得一無是處,早春夕子不想再聽見有人稱讚白景心的好。
「她樣樣都好,挑男人的眼光更好,知道挑肥肉入口,捨棄你這塊炸沒三兩油的餿肉。」
早春森原眼一瞇,揪著她的領口。「你怎麼敢……誰給你膽子造反的!」
「我……」被揪著難受,她仍勇敢的說道:「這是……事實,我們早春家的人……失敗者。」
我們早春家?這句話給了早春森原一個想法,他放開早春夕子的衣領,若有所思的盯著她。
「你想不想要平野正次?」
當然想!她沒有思考能力的猛點頭。「可是他不要我。」繼而沮喪地愁著一張臉。
「我要心子,你要平野正次,我們合作。」第一次,他覺得她還有點用處。
「合作?」她和他?油和水能相容嗎?
他早該想到這個好主意。「沒錯,我全力追心子,你趁隙勾引平野正次。」
「勾引?我?」她還是先暈倒再說。「我不行啦!我看到他臉紅心就跳,手腳都不知該擺哪裡。」
要她勾引人,不如拿把刀讓她自裁。
「笨!」他敲了她一下。「把你媽那招勾引男人的狐媚相拿出來用,包管他暈陶陶。」
她痛得抿緊下唇。「我母親哪有什麼狐……狐媚相,她很貞潔的。」
「啐!我呸!呸!呸!你媽要是貞潔,怎麼會勾引有妻子的男人,我看她天生淫蕩,老爸才會被她迷得茫酥酥。」
「才不是,是爸爸他……」爸爸常說是他愛母親愛得義無反顧,堅持娶她入門的。
「你不配叫他爸爸,他是我的父親。」都是她,分走了父親的愛。
「他明明是……」
早春森原驟然丟掉手中的酒瓶,止住她的續言。「你到底想不想要平野正次?」
「想。」她乾脆的承認。
「那好,你聽我說,我們乘機把心子騙出來,你再到宮城家……」
兩個為情所困,為愛受傷的兄妹,第一次放下歧見,沒有諷刺譏誚阻隔其中,共同為了愛而不顧一切。
風,依舊是帶著夏暑的灼熱。
※※※
勻稱修長的玉足悄然潛近,可愛的大拇指頑皮地前後遊戲,蠢蠢欲動地靠近榻榻米的另一端,朝呈跪姿的龐然目標而去。
扭動的腳指頭用力擰轉,然後不滿地縮回,它懷疑那座龐然體是像人的石雕,硬得找不到「肉」下手。
「你很無聊?」平野正次專注在眼前事物上,有點好笑她幼稚的舉動。
「哼!我現在發現一件事,你是個乏味的男人,無趣到極點。」她是在發洩不滿。
哪有人一坐……不,是一跪就是一整天,從早上她一睜開眼,這個男人就跪在她棉被旁的小和室桌前,因此嚇了一大跳,以為有歹徒闖入她的「閨房」。
定了神一瞧,她才放心地繼續蒙頭大睡,反正這已經是她數日的唯一「消遣」。
早、午餐一併解決,就在那張和室桌,他仍然沒有移動半步,固執地成跪姿,只是略微將桌上的電腦移到榻榻米上,等用完膳再移回來。
她快悶成木乃伊,只適合待在真空的密室裡,呼吸不到一絲新鮮空氣。
沖句他的話--外面危機四伏,城堡內安全無虞。
天呀!說穿了,就是要她綁在他的腰帶上,當只逢人就笑的小博美犬--最沒有節操的狗種。
「景兒,非常時期你就委屈點,等危險解除後,你愛去啊兒都行。」讓自由的鳥兒受困是不人道的慘劇。
委屈?她都忘了這兩個漢字怎麼寫。「死人不用等,直接抬出去招搖。」等等等,要等到她頭髮白了嗎?
「景兒。」他微帶慍色的眼神一睨。「不吉利的話不許從你的小口彈出,我不喜歡。」
「你不喜歡?」白景心陡地拉高分貝。「我比你更不喜歡當死人!」
與其悶死在死氣沉沉的廟……城堡裡,她寧可大大方方地走在槍口下,至少多了一層刺激。
平野正次將視線從電腦螢幕移開,有些酸澀地揉揉頸骨。「不要無理取鬧,你知道我是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