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寄秋
一陣突如其來的急雨讓他不得不停車避雨,一幢毫無燈光的大宅出現眼前,他想都沒想的推門而入。
「都四年了,你幾時才肯放下無謂的追尋回頭,你要紫月等你多久?」
四年了嗎?他怎麼覺得只是一眨眼的時間。
當時一股似風的低喃聲引導他走向二樓,黑暗中他竟能如白日一般視物,在無人的樓閣穿梭,並意外的發現一封塵灰覆蓋的信。
它被壓在巨大的木櫃底下不見天日,只露出一小角,顯然的有人將它藏起不願收信人瞧見。
一開始他並不想偷閱其中的內容,感覺像一種褻瀆,猶豫了許久才決定移動木櫃看個仔細。
沒有華麗的詞彙和誇張的愛戀,字裡行間流露出一個男人對心愛女子的眷寵和不捨,不忍拋下她獨行卻無力阻止生命的終止。
那一刻他動容了。
曾幾何時他曾用這麼深的感情愛過一個女人,即使他生命中的女人不計其數,但是無一人能撩動他心底最深的情感。
如孤舟般航行在大海中並不愜意,一封信喚醒他沉寂已久的自我,他渴望得知信中妻子的未來是否安好。
像是使命未達成或受人托付的責任感,輾轉用了四年時間去尋找信中主角的下落,並設法查出丈夫的死因及名字。
他承認自己有點走火入魔了,竟想像自己是寫信之人,無論如何要將生命中最後的一番心意說與妻子知曉。
「你發夠呆了沒,我說的話到底聽進耳朵了嗎?不要讓我像瘋子一樣唱獨腳戲,自言自語地對著一團空氣長吁短歎。」反正在他眼裡他也和空氣差不多。
漠視,真是失禮得叫人火大。
偏他是他的上司兼好朋友,讓他有苦難吐地將火往肚裡噎,燒得胃穿孔是他活該,誰叫他自告奮勇的當起司機,以為有好戲可瞧。
誰知他開了三、四個鐘頭的車找到的不是樂子,而是一幢看來上了年紀的老房子,連水電都無的只能摸黑說話。
幸好今晚的月光還算明亮,陳舊的窗簾一拉尚能視物,不致跌個鼻青臉腫毀了一張俊容,他實在看不出這幢老舊的洋房有什麼保留的價值。
「聶太少,聶總裁,聶老闆,你好歹行行好開口打發我一句,你不覺得這屋子陰森得令人毛骨悚然嗎?」要說它是一幢鬼屋都不為過。
秦日馮一定不曉得他的想法有多貼切,否則他會臉發白地當個讓人恥笑的逃兵,二話不說的奪門而出。
「心不正自生暗鬼。」一句話,不多不少,符合打發的意境。
「話不是這麼說,你沒感覺到陰氣特別重嗎?密不透風的室內有股冷風掠過。」越說越毛,說不定真的有鬼。
「窗戶沒關。」
咦!真有一扇窗被拉開了。「別說我愛疑神疑鬼,這屋子不太對勁。」
打他一踏進大門就沒暖和過,腳底直泛涼意地往頭頂竄,室內居然比室外還冷,這點怎麼說也說不通。
「你想說有鬼嗎?」他倒不介意見上一面,有時人比鬼更可怕。
打了個冷顫,秦日馮做出別嚇人的手勢。「不要不信邪,這世上稀奇古怪的事多得無法以科學解釋……」
喝!窗簾怎麼往上翻飛九十度角,今天的風沒那麼大吧?
「以平常心對待所謂鬼神之說,你……你在看什麼?」一回頭,他看見半掀的窗簾垂於地面。
「你沒……瞧……瞧見有兩點亮亮的東西飛過去。」好像是人的眼睛。
「是螢火蟲嗎?你太大驚小怪。」鄉下地方雨水純淨,自然衍生不少自然生物。
秦日馮沒好氣的一瞪,「先生,這季節沒有螢火蟲,請你不要搞錯了。」
「那又如何。」他漫不經心的盯著裝飾用的壁爐,感覺它多了一些什麼。
或許是他記錯了,這些烤肉用的木炭大概早就存在了,只是他上回暫住一晚時沒注意。
「喂!你花錢買下這幢舊房子代表你是它的主人,別說得好像與你無關好不好?」啊,那一閃而過的白影是什麼?!
不……不會是人吧?!
「既然是我的房子,你的意見未免太多了。」該找人來重新粉刷,霉氣太重了。
「你……你……你聽見了沒……」他結結巴巴的吞吞口水,寒毛都豎起來了。
「風聲?」
「是女孩子的嘻笑聲啦!」秦日馮氣急敗壞地要他仔細聆聽。
但是他一喊叫之後,笑聲立即消失,恍若他多心聽錯了。
「你開太久的車子,需要休息。」意思是他神智不清。
「別不相信我,真的有女孩子的……喔?我的天呀!一張臉貼在玻璃上。」錯覺,錯覺,他眼花了。
「玻璃上哪有臉,你看到的是自己的反影。」大半夜的有誰會貼在窗上偷窺。
明明有張猙獰的大臉朝他張牙舞爪。「也許真的是我太累看錯了。」
啊……啊……一顆頭掉下來又彈了回去,巧合會接二連三嗎?
為什麼只有他瞧見,難道他八字比較輕?
「沕……沕離,你不要太快回頭,慢慢地用眼角瞄你左手邊的茶几,我相信老天是公平的。」沒理由只嚇他一人。
「公平?」
不解其意的聶沕離並未照他的意思緩慢側視,反而迅速的將頭轉過去,兩粒跳上跳下的眼珠子泛著紅光,看來十分寒森。
怔了一下,他隨即露出罕見的淺笑,注視那兩條細小的黑線匆長忽短。
輕而短促的笑聲竄入耳中,聶沕離不自覺的望向幽暗的二樓,看來不甘寂寞的貓兒倒是不少,驅走了夜的寂寥。
看著彈跳的紅眼珠,由宴會中逃開的沉悶心情頓感開朗,少了被逼婚的壓力只想開懷大笑,原來人生的快樂也是可以很簡單的。
譬如樓上的客人。
第二章
笑?!
怎麼會是這種反應?
面面相覷的三人有些錯愕,搞不清黑暗中的男人到底在笑什麼,她們準備的道具不夠嚇人嗎?為何他能面不改色的處之泰然,不受任何影響?
另一個男人明明嚇得快尿褲子,只差沒拔腿就跑大喝有鬼,他的鎮靜未免過於離奇。
以往她們隨便閃兩下綠光就足以構成話題,連著一個月人聲鼎沸的討論鬼屋鬧鬼,膽小的人甚至不敢走夜路寧可關在家裡。
可是他卻反常的大笑出聲,好像在嘲笑她們技巧拙劣,騙人騙鬼都顯得老套翻不出新招,貶低三人的智商看不起她們。
到底哪裡出錯了?她們自認做得天衣無縫,不可能露出蛛絲馬跡叫人發覺。
雪恥,非嚇到他不可。
柳如潔極不甘心的開口,「春天,你知不知道他在笑什麼?」聽起來有點猖狂,讓人很不是滋味。
像是朝糞坑撒一把鹽,鹹不死臭蛆反覺得噁心。
戴著犬神面具的春天發悶的回答,「他好像瞧出我們在裝神弄鬼。」
夜色,月光,狗嚎聲,應該是最完美的組合,他缺乏聯想力嗎?
奸讓人失望,八成白玩一場了,希望外婆沒發現床上的人是枕頭偽裝的,不然她的耳朵又要不平靜,至少大半個月要裝聾作啞扮殘障人士。
「有可能嗎?咱們的伎倆從沒出過錯,鎮上哪個人不被我們唬得一楞一楞的。」不相信失敗的楊輕燕低頭反省哪個環節沒銜接上。
她是台北人沒錯,可是自幼跟著嫁到春天小鎮的姑姑來此就學,一晃眼十幾年過去了,她們也讓鬼屋的名聲更上一層。
原本鬼影幢幢的傳說加上蓄意加料,這裡已然成為她們聚會的小場所,不管有空沒空總會找機會胡鬧一番,絕不會有人來干擾。
反倒是傳說中的鬼一個也沒看過,除了過於安靜和陰冷些,它和一般的度假中心沒兩樣,任由她們在裡頭稱王。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咱們要不要先撤退?」留條後路給自己走。
想到明天得除草和餵馬的春天打了個哈欠,意興闌珊的提了個遭兩人白眼的提議,同樣的遊戲玩久了也會乏味,了無新意。
難怪那個男人要笑了,換作是她大概托腮發楞,想著如何捉個鬼來玩。
「春天,你敢臨陣脫逃試試。」陣前落跑,唯一死刑。
她是很想試,可是兩隻老虎鉗子不放過她。「我早說過別玩了,這房子易主了,不再是我們的遊樂天地。」
想想有點可惜,以後上哪找這麼空曠又不受打擾的場地。
柳如潔壓低聲音道:「管他主人是誰,嚇走一個是一個,誰曉得他們是不是非法侵入者,在此進行毒品買賣,破壞我們的神聖殿堂……你們笑什麼,我又沒說錯。」
氣死人了,兩個水平低的蠢女人,不信奉先知一定會倒大楣。
「咳!柳丁,你的想像力真的很豐富,我和燕子佩服得五體投地。」強忍著笑意,春天輕捂著嘴巴怕笑聲由指縫間傳出。
柳如潔耍潑的瞪著取笑的兩人,臉上的鬼面具更顯猙獰。「不許再笑,再來換你們上場。」
不信她們還笑得出來。
果然。
兩個人突地一愕,鬼臉看不出表情,犬神和不用化妝也像日本藝妓的白臉互瞄了一眼,心中打個結地考慮要出什麼新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