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寄秋
因此每年總成績一評估下來,每科都甲等的他總輸在體育分數上,以一科之差排名在她之後,成為永遠的第二名,讓他非常不服氣地加倍用功想贏過她。
可是當時的科目一共有七科,術科不算在內滿分是七百分,他再怎麼用功也考不了七百零一分,每回都用飲恨的目光看著她捧走第一名獎狀和獎學金。
她不想故意炫耀自身的聰明才智,是題目出得太簡單了,不需要太費神便能填寫完所有答案,她很想放水卻找不到適當機會,因為每一道題目對她而言都只有小學生程度,沒人相信她不會作答。
「倪、想、容,你很想死嗎?」他樂於成全,反正這是他的專長。
她輕笑地揉揉足踝。「瞧,你認得我嘛,看來我沒認錯人。」
「沒人希罕認識你,死人只需要一個土坑。」她的愜意笑容勾出他許久不見的壞脾氣。
自從那件事以後,他的心如一攤死水不起波瀾,他也當自己已死透了不再顯現一絲情緒,偏偏遇上他這人生的大天敵。
根本是老天的惡作劇,她不該出現在他眼前顛覆既定的一切,他是傻了才會射穿轎車輪胎救了她一命,那顆子彈該送進她胸腔。
瞧他給自己找了什麼麻煩,一個相信世界大同的笨蛋,被人賣了還在旁邊幫忙數鈔票。
「山下同學,你的脾氣沒什麼改進,朋友一定不多。」孤僻成性的個性依然沒改。
山下忍魈在心裡演練上百種朝她腦門開槍的姿勢。「我不是你同學。」
「但你救了我,照理說我該向你說聲謝謝。」基本的禮儀她還懂。
她是不知道車子為何忽然轉向撞彎電線桿,在千鈞一髮之際抱住她滾離車輪下是不爭的事實,他真的很夠義氣不念舊怨。
同樣的情形發生在他身上,她的作法肯定是靜悄悄的走開,袖手旁觀當陌路人不予理會,絕對不會逞一時之勇地自我犧牲。
她的命很珍貴,屬於國家人民的,不可任意毀傷。
最重要的一點是她不願曝光成「名人」,盛名之累的困擾她曾深深體會過,目前寫意平淡的生活才是她所追求的。
「不必,我當是救了一條狗。」惡毒的冷誚流暢的逸出他口中。
「你這人吃了什麼,嘴巴還是和以前一般臭!」輕顰柳眉,倪想容初時的感激飛走了一大半。
「別跟我提以前的事,我和你不熟。」冷冷的一瞟,山下忍魈注意到她猛揉右腳足踝。
「相逢自是有緣,你都死了快二十年,不用太熟也是好的。」幹麼,她有說錯話嗎?他眼睛瞪那麼大。
「你說誰死了?」一見面就咒他不得好死,她簡直是找死。
「你呀!」手指頭一比,她忽生寒意地想到他是只死不瞑目的鬼。
現在才來害怕好像慢半拍,人鬼畢竟殊途,他怎麼一直抱著她?
「睜大你的眼睛瞧瞧,我哪裡像個死人。」握緊她的細腕一施壓,他不信她還能裝懵懂。
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能看錯不成,鬼敢在烈日當空出現嗎?
「可是當年你摔下崖不是屍骨無存了,警方動員上千名搜救人員都無功而返。」據說是被野狗山獸拖走了屍體,學校方面特別佈置了追思大會,悼念他英年早逝。
這件事她很不能諒解,死了個無關緊要的人能和亞洲科學大賽相比嗎?當時正進入緊鑼密鼓的籌備中,卻因為此事而暫時停擺。
雖然最後她仍抱回首獎的冠軍杯,但是整場比賽都籠上一股哀傷的氣氛,讓人的心情就是無法輕鬆,像是贏了也沒什麼了不起。
「不關你的事。」他不願多提地再度注意她發紅的足踝。
別去理她,她是活該得受這一遭,腳廢了也是她的事,來日街上行乞正方便。他在心裡如此告訴自己,但視線老是無法偏離。
倪想容老實的點點頭。「是不關我的事,不過我總要搞清楚你是人是鬼,大白天見鬼十分不吉利。」
山下忍魈的頰肌有抽動現象。「你寧可當車下鬼咯?」
什麼不吉利,剛從鬼門關逃生的人有資格說這種話嗎?她也不想想若非他及時出手和閻王搶人,此刻的她已經是新鬼一隻。
早知道這件任務這麼棘手他就不該接,一開始的警訊早該聽從,燙手山芋丟或不丟都是麻煩。
「並非我不知感激,但你需要去醫院掛個號,自律神經失調……啊!我的腳……」倪想容的眼淚都快飆出來。
「叫什麼叫,破鑼嗓子像鴨子斷頸要死不活。」看她痛苦的神情,一絲快感平復他滿肚子怨氣。
早該治治她。
「輕……輕一點,我的腳會被你……捏碎。」他的確來報仇的。
救她的原因八成是不想她死在別人手中,準備救了她再自己動手。
「不重好不了,你太不濟了。」最好搓破她一層皮引以為鑒。
「你說得當然輕鬆,扭到的人又不是你。」風涼話人人會說。
「所以你要認命,提高警覺防止有心人要你的命。」沒見過像她這麼散漫的女人。
她該知道自己的腦有多值錢,有人要她活有人要她死,全在於其利用價值,有時曉得太多事反而不是件好事,殺機隨之而來。
她得罪什麼人他並不清楚,至少有兩路人馬在追殺她,也許不用他出手,她早晚死於非命。
如果她再漫不經心地當謀殺是巧合。
眉頭緊蹙的倪想容忍痛一睨他的神情。「你別嚇我,我剛受了驚嚇。」
「要當鴕鳥是你的事,偶爾記得將頭拔出沙堆透透氣,悶死了沒人同情。」唉!他何必管她死活。
「山下忍魈,你的心腸還真不錯,我一直以為你的心是黑的。」原來是她看錯了。
冷嗆了一聲,黑眸中的惱意明顯可見。「少說點鬼話你會活得長一些。」
不假思索地抱起她走向停放一旁的黑色跑車,山下忍魈也搞不懂自己是什麼心態,原該殺了她反而出手相救,身體的反應快了理智一步。
當年長不高的小丫頭依然不見長進,即使出落得像個女人仍是袖珍型的洋娃娃,目測身高大概只到他肩膀,這些年她都只吃鳥飼料嗎?
骨頭不長肉不生,養份全跑到她一頭足以當凶器的長髮上。
「呃!你要帶我去哪裡,我還得回去上班。」工錢還沒給憐憐呢!她肯定會跳腳。
「賣。」他懶得浪費口水廢話。
怔了一下,倪想容看著他緊繃的側臉。「你變好看了,整型費用貴不貴?」
「整型?!」她哪只眼看到他整型?
「山中岩石多,由崖上摔下難免面目全非,你的整型手術做得很好。」完全看不見縫合的疤痕。
科學怪人的影像忽然一躍眼前,兩相比較還是現代醫術高明,讓他不用忍受非人的視覺歧視,他算是生逢其時。
「不要提醒我那座山有多高,我會忍不住掐死你。」好不容易克服的陰影他不想再重複記憶。
「那你怎麼沒摔死?」她的口氣讓人聽起來像是不死不乾脆,少了一絲人性的關心。
「你很希望我死?」他後悔救了她,這女人不值得他救。
有嗎?他想太多了。「至少在我認知中你是個死人,死而復活未免太戲劇化。」
追悼會上一片哀戚,不管熟或不熟的同學都哭得淅瀝嘩啦,師長們也掩面拭淚,彷彿多麼感傷痛失未來的英才。
從頭到尾看熱鬧的她不曾掉一滴淚,冗長枯燥的哀悼會只聽見此起彼落的抽氣聲和嗚咽,無聊得叫人打哈欠。
看在大家哀悼的份上,他的死亡是理所當然,誰會料到是烏龍一場,白流的淚也收不回來,如此多多少少他要負上一點責任,沒死成總該回來露個臉,別讓同學以為他陰魂不散長留人間。
「聒噪。」他毫無憐香惜玉之心地將她丟進後車座,洩憤似砰的甩上車門。
「山下忍魈,你確定要綁架我嗎?你會要不到贖金。」先是要捏碎她,後要摔死她,這算不算多災多難?
「你閉嘴,我對棄屍不拿手,別逼我拿你開先例。」神色冷峻的警告,山下忍魈以驚人的速度讓車彈射而去,車速快如疾雷。
本以為破百的時速會嚇得她面無血色,豈知她無事人似撫平裙子坐正,神態悠閒像是兜風出遊,翻開稍有磨損的原文書自得其樂,無視駕駛座上那張酷臉由青轉紫,接著全黑了。
如果他事先知道聯合女子出租大廈的五樓住了一位享譽全球的女賽車手,也許他會考慮用其它方法教訓她,而不是氣得內傷人家卻無動於衷。
山下忍魈,一個以殺人為業的風中殺手踢了塊大鐵板,人云風煞冷血冰情,不問是非,只求一時之痛快奪魂,曾幾何時他的血液裡開始流動著溫血。
良心若有價,他定第一個拋售絕不回頭,沒人相信他會善心大作地做出違反常理的舉動。
或許某個多事的白鬍子老頭準備眷顧他,天上的白雲一朵朵,其中一朵躺著一隻酣睡的小兔子,牠錯過了看好戲的光景,呼呼大睡地夢見十二位花神的根莖香嫩可口,不自覺一口一口地嚼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