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寄秋
「嗄?」到底誰是醫生呀!
不等他回答,秦獅抱著被他吻得七葷八素的俏麗佳人走出病房,在安全人員的簇擁下走進直通私人車庫的電梯,不讓新聞媒體有造次的機會,秘密地離開醫院。
而向來不肯安份的藏璽璽,為何未出聲抗議呢?
理由很簡單,她又昏過去了,因為缺氧。
※※※
台灣的天氣變化多端,說是四季如春卻老愛唱反調,熱得要命的夏季下寒雨,冷得直發抖的冬天卻來個暖陽,那麼梅雨季不下雨也沒什麼了不起,大家都被無常的氣候訓練得很習慣。
秦獅的私人住宅相當廣闊,除了主屋大得足以容納五、六十人居住,栽滿單色玫瑰的花園大約有八十來坪,鮮艷的紅像吸血鬼唇邊的血液。
至於屋後的草坪就只能用一望無際來形容,感覺像大型的高爾夫球場,不過它平坦多了,不見起伏的高低坡地,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舒暢感。
光著腳踩在柔軟的綠茵之中,傻眼的藏璽璽只有一種想法,而且是非常市儈。
他,真的很有錢。
在寸土寸金的大台北地段是件可恥的事,他居然浪費大筆的土地來種草,而且還不是昂貴的韓國草,只是些路邊可見的野花野草,一朵朵奼紫嫣紅地佔據開發中的土地。
看得出有人定期在整理,修剪生長過盛的草葉和除去枯黃枝根,維持一定的高度不致過長,讓人看得很舒服。
牆裡牆外是不同的世界,她很難相信他捨得不把這片綠意賣掉,那是一筆天文數字,揮霍地花上三輩子足足有餘,他簡直不是人。
「誰不是人?」聽見她喃喃自語的秦獅突然出聲。
一件充斥著男人體味的外衣披上她肩膀,隨即是不客氣的熱吻,她幾乎是不想回應又不得不響應,他的霸道沒人拒絕得了。
十幾分鐘後,他才甘心鬆口,平息體內挑起的慾火,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她稍微增長的發。
「打個商量,你可不可以別動不動就吻我?請尊重我的自主權。」她的心律不整全是由他引起的。
「不行,除非妳主動吻我。」嗯,是該訓練她自動獻吻。
「你、休、想。」她不是花癡,吻頭獅子多危險,送肉入口。
「不試試怎知成不成?我是妳唯一的練習對象。」指指唇,他狂妄地站直身等她上前。
藏璽璽不理會他的狂性,逕自向草坪深處走去。「你慢慢作夢吧!日頭炎炎正好眠。」
「要妳陪睡……」他倏地臉色一變,橫抱起她。「妳沒給我穿鞋!」
「一天不咆哮會死呀!你開闢這片草地不就是讓人走的,我只是親身來感受大自然。」她掙扎地要下來。
越是親近他就越掌控不住自己的心,等到她以他為主題寫出暴發戶的真面目時,他的怒氣將使她無地自處,她得保護好自己的心。
他太獨裁了,任何事皆以自我為中心,聽不進別人的諫言,想做什麼就非做不可,不許阻止,不許擋路,他的話比雷聲還夠力。
唯獨對她,他做了多次的退讓,除了不讓她離開之外,他大部份都順著她,只是,最後是以互吼為結論。
當然,吻已成了他的日常必需品,不管她怎麼閃避、推拒,他就是能準確無誤地奪去一吻,時間一次比一次長,叫人簡直快要窒息。
「不要動來動去,有人力車代勞不好嗎?」他低頭又是一吻。
不好,距離太近。「你能代我感受土地藉由我腳底傳來的生命力嗎?」
「女孩子的天真,妳該去寫無病呻吟的濫情詩句。」腳踩地是土,哪來的生命力。
生命來自母體十月懷胎,泥土只能長草。
「看來你是枯燥、貧瘠的男人,不懂得感動為何物。」枉他還是這片生命的主人。
「妳指個富可敵國的男人貧瘠,想被千萬人踩死嗎?」他收緊了環抱的手臂。
他不喜歡被指稱枯燥,尤其是出自她的口,那會讓他有很深的不確定感,怕一鬆手她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心貧窮,而且荒蕪,你幹麼弄這一大片土地炫耀卻不珍惜,簡直是暴發戶心態。」展示財富。
臉色陰鷙的秦獅冷冷地望著她。「我、不、是、暴、發、戶。」
她有一絲心驚和愧疚。「我……我是就事論事,人不該鄙視大自然的力量,它是偉大而且崇高的。」
「它不是我的。」他將視線投向土地的另一方。
「嗄?不是你的?」消息來源有誤?她該拜託地政課的朋友查查。
「原先它是屬於我那有門戶之見的外公所有,他死前將一切過繼到我名下。」在得知癌細胞已擴散到無法挽回的最後三個月。
「你和他親不親?」記者的心思比較細,她感受到失親的難過。
「我是他一手撫養長大,妳說親不親?」一想起往事,他的心情沉重了幾分。
在外公的年代,門戶之見相當普及,富家千金愛上管家之子,兩人相戀卻不見容於地方,於是相約私奔到外地。
幾年之後有了愛情結晶,以為老人家會看在孫女的份上重新接納他們,不用顛沛流離地在外面受苦。
可是外公的觀念十分固執,認為女兒和下等人在一起有辱門風,因此把管家之子打個半死丟上貨輪,從此不知下落。
隨即沒多久,他將女兒許配給他自幼養大的義子,不顧她的哀求和絕食,堅持兩人要圓房,一年之後,一個被迫出生的男孩來到人世,也注定了沒有母親的童年。
他的母親在生下他沒多久就偷偷離開了,直到很多年以後,他才知道母親一直和管家之子有聯絡,兩人去了人生地不熟的美國生活,至死都不願回到自己的土地。
外公只有一個女兒,在重男輕女的傳統下,他把死後的土地留給唯一的外孫,而外孫女則什麼都沒有。
能說不親嗎?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血親呀!
「那你爸媽呢?父母不管兒女嗎?」她很好奇,以記者的本能發問。
「死了。」簡單的一句,裡面背負著兩代恩怨。
咦!她記得資料上寫……等等,是死了沒錯,在幾年前。
他滿惡劣的,她問的是童年時期,而他回的是成年期,年份相差甚遠,難怪她一下子轉不過來。
「告訴我,惜惜,妳想不想要這塊土地?」他不著邊際地一問。
她誠實地望著天空飄過的雲。「想。」
「送妳如何?」他有些失望她是金錢主義者,但也表示可以收買。
「不要。」她拒絕了,口氣乾脆而不遲疑。
「為什麼不要?」詫異極了的秦獅有絲不解,莫名的雀躍浮上心底。
她並非攀附富貴的拜金女,純粹是被他強行扣押的「病人」。
「你在開玩笑吧?我像是除草工人嗎?這麼大片草地要累死我呀!」腦袋又沒壞掉。
「會有園丁定期來除草,妳到底在想什麼?」眉頭一擰,他猜不透她變幻難測的心思。
藏璽璽扮了個可愛的鬼臉。「想的可多了,你一年納多少稅在這塊地上?光是稅金就會壓死我,其它別談了,一想就頭疼。」
錢夠用就好,錢奴少做為妙,被錢困死怕難申冤,閻王搥一下說死得其所,那她不是見鬼都羞?
「稅金?妳……妳簡直太……我真服了妳。」他無奈地大口呼吸,擠出一口沉悶。
「你裝愉快些成不成?我繳不起稅金是事實,你當台灣有幾個秦獅。」鈔票多得養老鼠。
他沒好氣地一睨。「妳不會賣了它呀!留著種稻還是栽菜。」
「你還是人嗎?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叫我來做,我上輩子做賊欠了你呀?你討債也未免討得太凶……」
「停。」他用唇吻了她一下,止住她的漫無邏輯。「簡單扼要,直接切入。」
她惱怒地用手背抹抹嘴。「跟你說別吻我,老是說不聽。」
「惜惜──」他不高興地補上一吻,留下自己的味道在她唇上。
秦獅的用意在於要她習慣他的碰觸,人一旦習慣了就離不開,這是他的陰謀。
「死獅、臭獅、爛獅,你會在地獄腐爛,我會在天堂送一朵白菊花。」死後不相見。
「張惜,妳在索吻嗎?」
「誰是張惜……呃!別連名帶姓地喚我,很少有人叫我的本名。」好佳在,她差點忘了自己隨口一編的假名。
「自己的名字都會陌生?」他起了疑心。
「朋友都叫綽號,親人則喚小名,誰像你叫得那麼順口。」她反應靈敏地發出抱怨之聲。
取其同音之便,但少一個字感覺真的差好多,像是童養媳的名字,身份卑微得抬不起頭,躲在暗巷裡哭泣。
同行都說她是幸運兒,隨便挖挖就有一大篇獨家新聞,欽羨之餘不免夾刀夾棍地加以諷刺,名字的用處就在此時派上用場。
幸好她這個人滿看得開,笑罵都由人,認真地做好份內工作直往優秀的財經記者路邁進,她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日和夜永遠鮮明不錯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