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寄秋
愛蘭兒依然安靜如昔,不發一語地任由如君夫人在耳邊喋喋不休。
「你說她是不是很任性,我們費盡苦心栽培她就為順了皇帝爺的旨意,讓她繼承你我居主的位置,我們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了她,可是她還是不領情的一走了之。」
「她是我們的女兒呀!棄娘親而遠走的行徑太傷我心了,你一定不會怪罪我的略施薄懲,我和你一樣心疼她呀!」
她是康熙的三千寵愛之一,亦是帝王之妹愛蘭兒的兒時玩伴,三人曾有過一段無憂無慮的童稚時光。
及長後為了幫他達成帝業,她的確是費了一番心機,直到今日康熙仍仰仗她在民間的勢力清除前朝餘孽,將大清導向更安定繁華的境界,是康熙皇帝最得力的助手。
如果沒有那個男人的出現,她不會落得只是個如意居的居主……
甚至連一點點愛都得不到……
「蘭兒呀蘭兒,你一世聰明卻栽在情關上頭,怎不學我自私一點好為將來打算,過慣了榮華富貴的你是吃不了苦,何必執著於一名江湖人。」
而且還是與朝廷為敵的漢人。
如君夫人櫻唇輕啟地訴說過往,門上的輕叩讓她眉間微攏,不悅被人打斷她和愛蘭兒的閒話家常。
「進來吧!」一聲柔似絲緞的嗓音喚著門外弟子,三十出頭的她仍貌美如雙十年華的清艷女子,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誘人的媚態。
能得帝王寵愛非庸脂俗粉,她下了功夫學習房中術好留住帝王心,其手段不下於後宮嬪妃的勾心鬥角,即使她愛的是權勢面不是九五之尊。
「啟稟居主,弟子在揚州附近發現少主的蹤跡,可惜弟子無能,無法帶回少主。」
如君夫人眼中含著淡笑,卻冷寒似初霜。「少了一半功力的少主居然還請不回來,紅寥你可知罪。」
「弟子知罪,但……」紅寥欲言又止的猶豫著,該不該出賣待她極為寬厚的少主。
「說。」如君夫人聲音一沉。
紅寥不敢保留地照實以告。「揚州中有位繡功極為精巧的繡娘名為花垂柳,弟子懷疑她是少主的化名。」同樣有個柳。
「是嗎?」如君夫人指尖挑起肉桂子往唇上一沾,看似一名貴婦。
「不過她是個與爹親相依為命的小繡娘,如今在揚州望族單府名下的花間鞋坊幫忙,人喚四少奶奶。」
爹親?!「她成親了嗎?」
「據弟子的打探尚未拜堂成親,是鄉里百姓的戲稱。」只是單府上下並無反對聲浪,樂見其成。
「那她爹親呢?」「他」早該喪身狼腹之中,不可能死面復生。
「是個一日不可無酒的糟老頭,所以弟子才不敢肯定她是否是少主。」畢竟過了四年,容貌多少有些改變。
「再去探,必要時試試她的身手。」那手繡針奪魂的絕技可是她親自傳授的。
「是。」
如君夫人拿起鑲了寶石的象牙梳子為愛蘭兒梳理烏黑秀髮,繼續未竟之語。
「愛蘭兒·愛新覺羅,你想我有多少耐心等倦鳥歸巢?」一說完,她竟單手折斷象牙梳子,掌中沁出的鮮血將寶石染成紅艷,
而愛蘭兒的神情依舊無動於衷,空有骨肉卻無靈魂,在暗口中沉睡。
第六章
「柳兒妹子你太不夠意思了,要賞月記得派人通知一聲,我好備妥茶水點心陪你共度良夜春宵。」
無視花垂柳手中的包袱在月光下特別醒目,秋楓色的衣裳在涼風中顯得單薄,衣帶飄飄無限灑脫,彷彿欲乘夜色而去,不留下半點存在的跡象。
穿著錦衣的單奕辰解下外衣為她披上,向來輕佻的黑瞳染上少見的怒意,為她的不告而別感到忿怒。
原本想試著不受她影響的到春滿樓尋歡,左擁貴妃右抱飛燕,貂蟬餵酒,昭君彈琴以助酒興,痛痛快快的恣意一番。
可是美酒入喉竟覺苦澀,美女環繞反而像是偷腥的丈夫有絲不自在,生怕惹得家中嬌妻不快。
不過不安的情緒在軟呢噥音的催情下逐漸消失,身為男人的本性自然抬頭,酒意醉人地與之開懷暢飲,不自覺的多喝了兩杯。
他一向懂得適可而止,以保持清醒與女子交歡,但這回卻喝多了不辨黍粱,擁著兩名花娘同往紗幔賬內翻滾。
盡褪衣物之後似有人在他後腦擊了一棒,入目的纖細小腳與雪嫩天足相疊合,酒醒一大半的他頓失興趣,向來偏愛的脂粉味反而嗆鼻。
頭一回叫姑娘們失望,他沒理會盡貼背上的柔軟身子極力挽留,未待銷魂的先行離去,恐怕此事又會惹來一番蜚短流長漫天飛舞。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自己名聲有多臭,不肯眠花宿柳竟成花娘口中的訕笑對象,徒具風流外表卻無德無才,少了花街柳巷便有志伸不得,光靠祖蔭的浮華造就他浪蕩成性。
回單府途中他想很多,既然是不受期待的么孫何需顧慮太多,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何必在乎別人的眼光,反正他本是任意妄為的單奕辰,多一樁胡作非為又何妨。
就順順老人家的心意讓爹娘和奶奶別盡為兒孫操心,單府多位四少奶奶皆大歡喜。
殊知他一入府沒多久便發覺屋簷上有人行走的足音,懷著抓賊的輕快心態提氣一躍,眼前所見的情景叫他嘴角的笑意頓然凝結。
「瞧你胳臂兒細如柳條拎不動重物,我來幫你提吧!」他不容人拒絕地搶過包袱往底下一拋。
手一空的花垂柳有說不出的惱意。「四少爺好生風雅,大白天纏不夠連夜裡都不放過,賞個月都來擾興。」
她順著他的話兒往下接,即使兩人都知是假話亦不揭穿,各白對峙著。
「不來陪你詠風頌月我心懷愧疚,誰曉得月兒會不會趁四下無人偷走你。」他說得愜意,眼底卻無謔色。
要是他遲歸一宿醉臥溫柔鄉,明晨一醒來怕是已人去樓空,床冷被涼地少了佳人芳蹤。
她倒是真敢來個無言的辭別,枉他一家老小都對她推心置腹,將花間鞋坊大權全交到她手中,而她的回報是悄悄離開不招呼一聲。
就算不看在兩人似有若無的曖昧情愫上,好歹他親也親過,抱也抱過,有什麼不順心大可找他商量,難道他會袖手旁觀不成。
至少奶奶對她的好是有目共睹,她好意思一走了之傷老人家的心,枉顧大伙的一片心意。
「你管好自己的風流事少來煩我,我寧可讓月兒偷上天也不想多瞧你一眼。」盡會礙事。
單奕辰故做捧心的姿態擋住花垂柳。「柳兒呀!柳兒,你傷透了我的心。」
「啐!你四少爺若有心,柳樹都能開出大紅花,別再說些令人捧腹的話語。」
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牛郎織女星。
銀帶橫過天際沒人浩瀚穹蒼,繁星密如金鵲滿綴夜空,指引了歸人返鄉的方向,也憮慰過不少異地求功名的思鄉遊子。
月兒正圓皎皎明亮,涼夜漫漫獨缺一壺酒,對飲成影學那李太白,把酒放歌好不狂妄。
灑落在屋瓦上的月光照出兩道長影,一前一後立於高處互相瞪視,只差沒出手拚個你死我活,凝重的神情讓風聲多了些深沉。
一朝寒夜一朝雨,落入江海兩不見,欲問故鄉事,移星換斗報佳音。
「是因為那群黃衣女子吧?」單奕辰一手鉗握她玉腕,阻止她錯身而過。
花垂柳的眼神在星光下略微閃爍,她避重就輕地不予以回應。」你的風流毛病若不改,早晚死無全屍。」
「我問的是你離開的原因,沒人會無緣無故地像個賊似飛簷疾行。」他不再和緩的逼近她。
「也沒人學了一身好武藝卻隱而不宣,你究竟在暗地裡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她也沒多讓地直言。
誰都有著不欲道於外人知的私密事,她不便透露他亦然,誰也抓不到對方的小辮子加以逼迫。他失笑地挑起左眉將她拉近胸前。「你真當我是不學無術之徒不成?」
「能把原先的無雙繡坊經營到入不敷出慘淡不堪,你有多大本事請恕我眼拙看不出來,除了夜裡偷香竊玉還能幹什麼正經事。」她聞到單奕辰一身酒氣和胭脂味。那味道重得她擰緊眉心很難忽視,素以清幽為上的她實難接受他放浪形骸的行徑。人不自重誰來重之,夜夜笙歌縱使不傾家蕩產,聲色犬馬的日子過久了難免勞財傷身,以花間鞋坊目前的營收只怕不夠他一擲千金。等她離開之後或許會回復原先的經營不善,到時散盡家產,說不定他能以一張不俗臉孔得寵於眾女之間……呃!應該不至於落得這麼慘的地步,單府的金山銀山少說可以敗三代,所以他繼續風流賣繡鞋亦無礙,與她無關。
「那是我還沒摸到訣竅來拉攏客源,哪天得了如你一般巧手的繡娘便可大發利市,我是把眼光放遠。」他說得頭頭是道。
終歸一句,是單老夫人看得遠,懂得及時為小么孫找來得力助手,否則到老一事無成兩袖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