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寄秋
「你還沒答應幫我追查身世之謎呢!」
「小姐的身世昭然若顯,有必要因術士之言而大費周章嗎?」他看不出有不對之處。
就算他身為皇室宗親,位居八旗子弟,民間佚事多少有所聽聞,不為名利入朝為仕的邵大夫醫術高明,願以己身所學造福黎民蒼生,施藥布衣救人無數,因此得福晚年來女。
先皇感其德澤,御賜「養生堂」匾額一面,特允免扣賦稅三代,出入關口的藥材不需停車受檢,可謂皇恩浩蕩,無人能及。
以一名平民而言。
她用夫子的口氣擺動螓首。「人要有求知的精神,好學不孜,疑之有惑必循道而解,此乃學問之本。」
「嗯!言之有理,可是我有義務幫你循道而解嗎?」疑惑的人並非他。
「你……你怎麼可以出爾反爾不講道義?拿生死大事當兒戲來戲弄我。」她氣惱的張大雙眼瞪他。
生死大事?未免太嚴重了。「要我幫忙並不難,先過我三關再說。」
「三關?」她只聽過山海關。
「我說三道謎語讓你猜,猜中了算我輸,毫無怨言地任憑差遣。」他說得豪氣,笑眼藏鋒的睨著她好奇的眼眸。
「會不會很難?我猜燈謎的本事最差了。」她一臉興沖匆匆的靠近他,興奮又緊張的抿抿唇。
「我盡量挑簡單的考你,絕對不難。」對他而言是不難,至於她就難講了。屏著氣,她像被夫子罰背書似的一鼓作氣道:「好吧!你出題。」
正經的小臉十分認真,看得靖羿好不忍心難倒她,隨便出了個簡單謎題考她。
「草木之中有個人,猜一字。」
「茶。」
她不假思索的回答讓他詫然不已,笑謔的神色轉為深思,左眉微挑的審視看似無知的小丫頭,心頭泛起微妙的情緒。
「只是近黃昏……」
他還沒說猜什麼呢!她已經早一步地喊出「醬」——將酉時分正是近黃昏。
「我記得你剛說過你猜謎的本事最差了,沒誑我吧?」一雙眼微瞇,其中藏著深意。
表情無辜的邵銘心舉超包在裘衣裡的小手直搖。「我比以茗笨很多,真的。」
但是她沒說出口的,是顧以茗聰慧有餘卻狡詐不足,而她小小的取巧一番,未盡實言而已。
每年的上元節她從無缺席過,雖然不曾與人競過題,可是每一道題目在她看來都不難,庸碌得令人乏味,她不想自貶格調附庸風雅。
以茗常說她自大得可恨,但她真的覺得題目很簡單嘛!多看、多學、多問,答案自然浮現眼前,連想都不必想隨口而出。
「是嗎?」他笑著端起茶杯就口一飲。「聖旨呢?」
「諦。」皇帝之言。
他碰上對手了,真不該小看她。「大肚婆走獨木橋,猜一句成語。」
「賴皮,我不猜,說好了三題還訛人。」她在心裡說出謎底——搖搖欲墜。
「三題了嗎?」他故意裝傻,考驗她的臨場反應。
先前的看法大為改觀,她不僅有趣極了,而且還是個解謎高手,叫他怎麼捨得輕易放過她。
更想看她裘衣包裹下的全貌了,滿腦子鬼主意的靖羿使使眼神,要夥計將茶樓內的炭盆全端上來,加薪添火的烘熱原本就不冷的二樓。
一時間,炭火旺燒,微沁的薄汗濕了內裡,四周漸如夏暑一般悶熱。
邵銘心揚起小臉得意的一笑。「是三題了,你要做牛做馬當我的奴才。」
「奴才?!」瞠自一愕,他驚訝的一呼。
「是你說任憑差遣,我當然不能讓你失望。」知人善用,夫子教過的。
意思是人才就要好好利用,千萬不要客氣,能者多勞。
「任憑差遣和奴才相差甚遠,以我的身份當奴才未免大材小用。」就怕他阿瑪第一個怒發咆天。
「什麼身份?「她不解的側著頭問。
詫異不已的靖羿有片刻的錯愕。「你不知道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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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才知道他是誰。
以茗一見到竹馬大哥便神魂全飛了,只呆呆地說句他是解謎高手後,人就像熟透的三月桃羞紅臉,癡傻的盯著心上人,不再理會有求於人的她。
她又不是廟口的算命先生,隨便寫一個字便能測出天機,一句「身世之謎」讓她心不安地忙找人幫忙,生怕自己非爹娘所出。
十七年來,她一直無憂無慮的活在爹娘的庇護下,大哥也對她疼愛有加,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身世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大夫之女嘛!
可是娘親的眼淚叫她心驚膽跳,好像有什麼天大的秘密隱藏其中,讓她想去挖掘,使其重見天日。
有因必有果,事出突然她也慌了手腳,沒多想的找了最親近的好友共商大計,看能不能從中找出端倪,尋根究底的發現真相。
誰曉得多年的交情敵不過一個竹馬大哥,三兩句話就打發她找眼前的男子幫忙,相信真相自會水落石出。
水嫩的臉頰漸漸泛紅,捨不得取下毛裘的邵銘心張著大大的眼睛,凝視倏然變臉的男子。
不曉得他是誰很嚴重嗎?至少她知道他的名字——
靖羿。
「為什麼你要吃驚,我不認識你是正常的事呀!畢竟我們是頭一次見面。」好奇怪哦!他的臉幹嘛扭曲?
頗為沮喪的靖羿消沉的睨了她一眼,他以為京城的人都識得他是靖親王府的天之驕子。
「小雪球,你當真不認識我?」看她的神情不像作假,她是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
她嘟起嘴來發脾氣。「什麼小雪球嘛!人家有名有姓,又不是桃花精養大的孩子,而且說不認識就是不認識,人家何必騙你。」
說得也是,據說邵府的家規是不與皇親國戚打交道,而他的姨娘正是當朝皇后。
「你不覺得小雪球聽來十分討喜,就像你此刻的模樣。」他打趣地一比她包得密不透風的身形。
「人家怕冷嘛!你幹嘛取笑人。」她嬌嗔的橫掃螓首,一副真的很冷的直縮身子。
微冒汗的靖羿故意鬧她的直扇風。「熱呀!都臘八了還這麼熱。」
「你……你欺負人啦!明明冷得發抖還刻意尋我開心。」她才不信他不冷。
「看看,我都流汗了,哪裡冷著了?」手一抹,他佯裝不小心地揮灑幾滴汗水滴落至她面前的藥茶。
「啊!我的茶……」還能喝嗎?
「失禮了,實在是太熱了,熱得讓人失去禮數。」靖羿臉上的笑意表現出捉弄的意味。
向來被呵護得無微不至的嬌嬌女哪受得了氣,氣呼呼的指責他存心讓人難堪。
「你太嬌貴了,瞧瞧週遭誰不喊熱,只有你還活在冰天雪地中。」唉!不怕悶出病來嗎?
十數個炭盆猛燒加熱,讓人猶如置身於火爐之中,精於騎、射的他都快受不了,她怎麼可能毫無知覺地忽視漸生的熱氣。
「哪有每個人……」不服氣的一回頭,她頓時傻眼。
幾時添了這麼多炭火?難怪她手腳不冰,暖和得想出去踩雪花。
「小姐,奴婢……呃!不熱。」是衣服穿厚了。
邵銘心輕笑地伸出一指戳了戳丫鬟的臉頰。「別硬撐了,瞧你滿頭大汗的,活似我這當小姐的凌虐你似的。」
「小姐待奴婢萬般的好,奴婢感念在心,要有人敢說小姐一句不是,奴婢定與他拚命。」不熱,不熱,一點也不熱。
兩頰紅通通的銀雀直說不熱,但是汗如雨下地佈滿額頭,怎麼也騙不了人。
「瞧你這張嘴抹了蜜似,熱就熱吧!一個個虛火上升。」不過她感受不到絲毫熱氣。
身上這件毛裘看似保暖祛寒,有抵擋寒風入侵的作用,其實它是姥姥命人上雪山獵了數十隻白狐裁製而成,不僅暖和還有散熱的功用,冬暖夏涼兩相宜。
不知情的人總當她身子骨差,一起風便毛裘不離身,就怕惡寒入了身的小心護著。
誰叫她生就蒲柳之姿引人憐惜,弱不禁風的模樣楚楚可憐,讓她在闖了禍之後有人自願背起黑鍋,不用擔心惹來責罵。
「是你古怪得叫人懷疑,我猜原因是出自你這件裘衣。」一說完,他冷不防地抽掉她護身的毛裘。
雲絲輕揚,黑瀑一般的流瀉而下,千絲萬縷化做岸邊柳絲隨風蕩漾,如詩如畫地流過枯乾的新田,帶來濕潤的牽絆。
蘭青香梁雲鬢膩,玉釵墜處滑無聲。繡簾開,一點明月攏不住,方知風雙飛。
靈眸鮮活丹梁朱唇,淡描蛾眉月翠色,細如初雪的肌理染—上薄潮,嫣然一笑好不生動,叫人看傻了眼移不開目光,貪戀地想多瞧上好幾眼。
美人如玉,月為神,鶯聲花貌秋水姿,少了衣裘的遮掩。容貌清靈的邵銘心更添幾分麗色,清艷悅俗地如出水芙蓉娉婷多嬌。
怔忡不已的靖羿為之——訝,愕然的凝視眼前的佳人。
「哎呀!瞧你的粗手粗腳,要是弄壞姥姥送我的毛裘定要你賠。」看他長得挺朗秀的,沒想到竟是個粗人。
一回神,靖羿輕撫上她的臉頰。「你抹上了油膏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