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寄秋
就這樣,向景天被龍煙誘入陷阱中,代她背起責任。而她呢?
逍遙去也!
第二章
流水淙淙,落英繽紛。
白雲山上有幢竹屋,清雅幽靜得恍如神仙居所,四周植滿紫管竹心,長年開滿白芒色的竹花,終年不謝已數十載。
屋外以竹為籬,竹籐上蔓生著開淡紫色小花的爬籐植物,一串連著一串,不時發出甜濃的香味。若是仔細瞧瞧,還能從小花串中發現黑藍色果實,這果實嘗起來甜膩如蜜果香味,在口中久久不散,俗稱神仙果,能延年益壽、治百病、解百毒,但除了竹屋的主人,沒人知道它奇特的療效,也沒人會去食用它甚至碰觸,頂多在端午時節,被過往路人當香花摘取以祭拜先靈。
屋內正坐……不不不,是躺著兩位白髮蒼蒼的枯瘦老者,睡姿怪異的七彎八扭,打呼聲更是怪奇,那是有節奏性的三呼一吸,聽起來好像快斷氣的肺病患者。惟一不同的是他們皆紅光滿面,不像重病垂危般蒼白不堪。
「師父,請用膳。」一個高大的黑影遮住了陽光,準時請兩位老人家吃飯。
黑如溝和白似師一聽到有飯可吃,二話不說、快如閃電地從竹床翻落,內力一發,筷子就乖乖地飛入右手虎口,捧著空碗等候笨徒弟上菜。
說是笨徒弟一點也不假,做菜難吃又呆頭呆腦,問他十句他頂多回個兩句,笨拙得令人想發瘋,不像洪姬那個漂亮又可人的小徒弟,手巧、人美、嘴又甜,總得他們喜愛。所以要不是他們倆煮的菜連狗都不聞,他們怎甘願收此笨人為徒。
好在,笨徒弟的資質甚佳,是個練武奇才,小小年紀就能自行翻閱他們的武學精典,只需稍加指點一下,不需教授就能融會貫通,他們可謂是全天下最輕鬆的師父。
「師父,今天是十五,徒兒準備了幾道素齋……」石拓才提到素齋兩字,馬上就聽到氣惱聲響起。
「石頭呀!你看看師父年紀都一大把了,再活也沒幾年,你何苦要折磨我這把老骨頭。」白似師白著一張臉埋怨著。
而黑如溝也黑沉著一張臉抱怨,「枉費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用幾棵野草就想打發我們。」
兩位老人家的猛吐苦水,著實為難了石拓,明明是他們特別囑咐,每逢十五便吃齋去腹氣,以免堆積太多穢氣阻礙內息運行,今日反倒是數落起他的不是。
「師父,是你們要徒兒在十五這日準備素菜,不是徒兒有心忤逆。」石拓無奈地安撫、提醒兩位「老小」的師父。
老小老小,性子就像任性的小孩一樣反覆無常,動不動就耍小孩子脾氣,他早就見怪不怪。
「你什麼意思,指責師父我誤會你。」黑如溝氣嘟嘟地戮了石拓一下。
「徒兒不敢。」石拓一如往常地恭敬回答,但他不禁又開始懷疑,到底誰才是師父。
從他在竹屋醒來時,他就忘了自己是誰,而當時他身旁站了兩位正在打盹的老人家。不騙人,他們真的站著睡覺。由於兩人長相奇特,他以為到了閻王殿,見著了閻王駕前兩位勾魂攝魄的將軍,一直到他們醒來,他才知道被他們所救。
不過說救又太牽強了,因為兩位老人家根本不管他的死活,要不是他餓得受不了,便拖著肩上的傷爬到屋外猛吃竹籬上的果實止餓,現在他八成真見了閻王。
而說到「師父」這個詞則更可笑,當時他因為無聊而翻動了架子上的書,他們就硬要他拜師磕頭,也不在乎他到底幾歲,便認定他大概五歲,足以替他們打雜一切,便開始「奴役」年幼的他煮菜燒飯餵飽他們的肚皮。小小年紀的他哪會這些事,所以常常弄得自己灰頭土臉,手臂也經常被火灼傷,能把飯菜煮熟就不錯了。
「黑炭頭,咱們老了沒有用了,人家開始嫌棄咱們。」白似師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往石拓身上抹。
「白師父,徒兒哪有嫌棄你們。」石拓一陣頭疼,師父又來那一套死不認帳。
白似師怒氣沖沖地一拍桌面。「還說沒有?你存心要餓死我們,好一個人稱心快意地獨佔竹屋。」
「雖然是素菜,但還有一大桶白飯,絕對不會委屈兩位師父。」獨佔竹屋?這種竹屋他花個一天工夫也蓋得成。石拓心想。
「白飯!」黑如溝苦著一張老臉。「白粉臉,咱們真該收拾包袱,免得被小輩趕。」
「是呀!命苦唷!活了這麼大把歲數還要露宿荒野,不知道會不會被野狼給啃了。」
這一搭一唱,配合得天衣無縫,不知情的人還以為石拓冷血至極,連兩位行將就木的老人家也容不下。
「師父,你們到底要我怎麼做?」石拓依然不慍不火地等著兩位師父露出原形。
果不其然,他話才一說完,兩人就爭著點明要吃醉雉雞、烤野鴨、鹿腿、羌肉等等山中野味,甚至還因口味不盡相同要大打出手。
石拓見狀大吼一聲。「你們夠了沒?兩人加起來都快兩百歲了,還為了雞加不加油,鴨腿歸誰而爭吵,羞是不羞?」
「你、你罵我。」泫淚欲滴的白似師小聲地裝可憐。
石拓傻笑地捉一捉頭髮,他只是嗓門拉高了點,哪有罵人。「我是說兩位師父不要爭吵,反正以我的手藝,你們也吃不出雞或鴨的味道。」
嗄?這倒也是。黑如溝和白似師兩人相視苦笑,早知道就撿個女娃兒回來,要不是當初那頭落入陷阱的大黑狼,臨死時還緊咬著口中的食物也就是石拓,他們也不會為了上等狼肉而帶回個笨小子。失算,真是太失算了。
「師父,你們先將就這一頓,等會兒我再出去獵些野味來讓你們打打牙祭。」身為掛名的徒弟,石拓知道自己有得操勞了。
黑如溝和白似師聞言臉一沉,勉強地挾起一截黑黑的「草桿」,混著有些焦黃的「白」飯吞嚥,而吞不下去時再喝口有些綠濁的豆腐湯將其衝入胃袋。
「唉!吃飯。」白似師歎息地吐出一片枯葉。
「是呀!吃飯。」一旁的黑如溝則搖著頭嚼著飯粒中一截小指頭大小的石頭。
石拓沒有出聲,靜靜地吃著他有始以來煮得最成功的一桌菜。當然他吃不出好壞,因為沒人煮過比他更好吃的飯菜,所以他挺滿意的。
「來,師父,嘗嘗這道炒白筍。」他各挾了一大「片」竹筍放在兩位師父碗中。
「哦……」
兩人淡淡地應一聲,埋首在飯菜中連頭都懶得抬,免得他們猜錯碗中素菜「生前」的模樣。唉,命苦呀!他們在心中哀泣。
在場惟一吃得津津有味的是味蕾嚴重損壞的石拓。
★★★
「該死的臭石頭、該死的爛花、該死的小白兔、該死的天氣、該死的風,還有這座該死的狗屁山!」
在空曠杳無人跡出沒的山溝旁,有個渾身沾滿泥巴的小人兒,由那黏濕的泥巴曲線看去,可以隱約看出污泥下的玲瓏身段是多麼曼妙,即使污泥也掩不住由內散發的光華,照樣美得令人心悸。
「去你的李暘,都是你害我當『失足的少女』,還有沒良心的向景天,我一定要向雲拿藥毒啞你。」
這位正在怪東怪西卻不怪自己大意的女人,正是從寧南王府借口偷溜的龍煙,她把王府的問題全留給向景天那個大笨蛋。
一到王府,她立即診斷出王妃被下了藥而傷及內腑,所以開了幾帖藥方要王妃連吃兩個月,然後再假裝有幾味藥材不全,她必須出府尋找。
其實那藥只要連吃一個月就能根治病源,但她故意要王妃多吃一個月是為防小人暗算,她在留下的信中交代向景天一個月後要換吃另一帖補身的藥材。當然,他不知道那藥是補身提神的,也以為她當真出府尋找藥材,還傻愣愣的當王府免費的保鏢。
但報應來了,所以她才會跌落山澗。
全是那朵千蝶蚊蘭惹的禍,千蝶蚊蘭花因為形碩大如人頭,花蕾如千百隻蝴蝶棲息,葉片青紅似捲起冬眠的蚊而得名。它是百年難得一見花中聖使,雖然雪白的花瓣帶著劇毒,她亦無懼地赤手攀折,因為其花蕾中心搗出的紅汁即是解藥。
只是,她發現她做了一件蠢事,所以誤踩了陷阱而被其利牙硬生生地箝住無法動彈,而那個害她身心受創的危險物品就是捕獸器。
「天啊!窘斃了,這下非被莊裡的那些閒人笑死。」龍煙有些不敢想像他們知情後的嘴臉。
原本她心細地發覺草叢裡有窩剛出生的小白免,所以避開她們改踩在大石上,誰知風突然一吹,她足下一個不穩而想換個更穩固的大石站立。可惜她估算錯了緩衝力,一時衝過頭跨越大石,就這麼踏上隱藏在大石旁的捕獸器。
「啪!」一聲。一陣劇痛由小腿延升至週身,讓她差點痛暈過去,只能咬著牙硬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