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寄秋
鞭落沙揚,地上塵土頓時凹陷出一條鞭痕。
「怎麼不使出凌厲的彎刀,怕引來官兵追捕嗎?」他存心撩起她漫天的怒火。
賢良溫恭的女子他瞧了無味,偏愛她那張氣極而紅的粉配細顏,像是染了天邊晚霞般嬌艷,不點胭脂更見朱色。
如同一壺烈酒,初聞醉人,入口甘醇,滑入喉中辛辣無比,強烈的後勁讓人站不住腳,眼花醺然。
這就是他要的感覺,能撼動他的知覺感官,說服他不曾為誰心動過的心房大為敞開,無條件地接納她的影像干擾他的正常作息,時時刻刻掛懷在心難以定神。
生動的朝氣帶著海洋的氣息,明麗的雙瞳因怒意而閃耀著紫色光芒,輕易地洩露出一絲小女人的嬌嗔,要人不醉都難,忍不住想挑撥她最真實的一面,卸除冰冷的偽裝還諸原我。
她只適合當團烈火,燃燒自己,毀滅別人。
水一般的柔情不存在於她剛硬的心中,一時的媚態不過是鬆懈別人的心防,以最矯情的外貌迷惑敵人好給予致命一擊,從不考慮自己的美麗已是多麼有利的武器,一把火先燒了再說,不死絕再補上一刀。
看似多詭,其實不難看透,一旦挑起她旺盛的熾焰,純然的紅光是摻不進雜色。
因此他才一反常性的逗弄她,假借巧遇的名義與之同行。她不是那些妄想攀龍附鳳的癡纏女子,不多點耐心是馴不了她的烈性。
掠奪是海盜的行徑,而他只想掠奪她的心,女海盜烈火的心。
「東方家沒事好忙嗎?你倒有空間管起旁人的私事。」若是海上,再多的官兵也奈何不了她。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們不需要生疏的分彼此。」策馬一踢,他跟上她的坐騎。
沒騎過馬的夜舂和小果子坐在王丑控駛的馬車上,三人和主子隔了一段距離,因此沒法子插上話,只能瞪大眼的靜觀其變,隨時提防兩人大打出手。
但不擔心的主因是他們相信沙琳娜有自保能力,一個東方無我傷不了她分毫,多了他們反而只會縛手縛腳。
「你錯了,我們是陌路人,最好互不牽絆地各行各路,免得有人橫屍荒野。」早知道就走水路避開他。
他輕笑地踢踢馬腹。「小娘子害晚了,我不會取笑你的言不由衷。」
「東方無我,你再叫一聲小娘子試試!我保證你們東方家就此斷絕香火。」沙琳娜的火氣直線上揚。
適可而止是聰明人的做法。「我的小未婚妻惱羞成怒了,那我該叫你什麼呢?」
「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你要我重複幾次?」臉一沉,她不快地瞪視著他。
「叫你沙姑娘嗎?顯得太不親近,讓我再想想。」他佯裝不妥地搓著下顎。
「你為何不去死,老跟著我幹麼?要討回三艘船貨也太遲了。」她惡毒的一咒,心有萬般不耐煩。
「當是聘禮吧!我沒打算索回。」在得知她的真實身份之後。
皇上千方百計地要他入朝為官,甚至命他領兵十萬去攻打海上流寇,事後賞銀百萬兩,並封候入相迎娶孝昌公主。
貨船遇劫他是不太痛快,本來有意接受聖上美意討伐海賊,但是只要一想起刁鑽、蠻橫的公主,他的興致立即全消,寧可自行處理也不願沾惹上李珞,她和沙二小姐一樣難纏,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老仗著鳳女身份排除異己。
宮中侍女若有容貌佳於她者,通常不是慘遭毀容便是死於非命,鮮少有人逃得過她毒手,心胸狹窄得容不下任何艷婢嬌奴。
皇上眼中的至寶在他看來如同破銅爛鐵,燒盡精火也煉不出一把好劍,只能放在爐灶上盛盛冷湯,無法端上桌。
「我代大姐先謝了,姐夫的盛情難卻,後續的六禮別忘附上。」狡黠一笑,沙琳娜順水推舟地撈個小姨子做做。
表情陡地一冷的東方無我伸出馬鞭抬起她的臉。「信不信我當場將你變成我的女人?」
「君子動手,小人動手,你想我會屈服嗎?」可笑,他未免過於自大。
「小娜兒,你不想大名掛在皇榜上吧!」與她鬥狠,實屬不智。
海賊的生活磨利了她的性情,硬碰硬絕對行不通,他狠她更狠,死生置之度外的無畏正是他所畏懼的,他要她活著。
為之一驚的沙琳娜臉色變得十分兇惡。「誰准你喚我小娜兒!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沙秋柔。你不會忘了親手送上門的『禮物』吧?」這可是他犧牲色相所換得的情報。
不愧是海賊的女兒,不管他如何厲言逼供始終不得其解,只緊咬著蚌殼嘴問他幾時成親,含羞帶怯地攀著他手臂低喃淫穢字句,勾引著他共效于飛,好珠胎早結。
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他只好虛與委蛇,假意欲與她共結秦晉之好,在調笑間取得他想要的秘密。
女人的單純叫他不費吹灰之力地得到想要的一切,沙二小姐的獻身只讓他反胃,目的既已達成便無利用價值,衣服一攏隨即走人,並未真正要了她。
縱橫江湖多年,他頭一次拉下身段委屈自身,以美男計獲得巡城馬遍尋不著的答案。
為了小娜兒他真是不計代價,這筆債最終還是要算在她頭上,他會一點一滴地由她身上取回,丟餌之人是該付出小惠,上回的輕吻已不足以補償。
略顯懊惱,她低咒一聲,「我警告你,東方無我,別再讓我聽見。小娜兒。這三個字。」
「東方大哥或無我,你隨意挑一個吧,喚聲相公也成。」他心胸寬大,絕不介意。
「少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嘴臉,本姑娘不接受威脅。」她死也不喚那種噁心的字眼。
連她爹的那些子女她都一律直呼其名,哪來哥呀姐的煩人稱謂,他簡直是挖了春豆還要秋葵,得意忘形。
「小娜兒,你肯定是威脅嗎?小、娜、兒——」這是交換條件。
「你……土匪、惡霸,我不殺你誓不為人。」兩人近在咫尺,她的紅鞭如流星劃過。
一道虹影乍現。
不避不閃的東方無我硬是吃上一鞭。「土匪配上海盜,惡霸與刁蠻女,你說我們是不是天生一對?」
「幹麼不閃,你以為我會因此而內疚嗎?」心口一抽,沙琳娜倔強地扭過頭,不看他臉頰上的斑斑血跡。
「不讓你消消火怎成?萬一氣出內傷我會心疼。」東方無我含笑的嘴角隱著寵溺之色。
「巧言令色,別當我是沙秋柔,花言巧語對我不起作用。」哼!好聽話人人會說,她不會傻得輕信。
男人的奸佞和狡猾她可一清二楚,底下的海盜們個個專精,為多得一份財富不惜自相殘殺,互扯後腿,什麼陰險的詭計都使得出來,毫無江湖道義可言。
看多了自然寒心,男人在她眼中的評價都不高,全是些猥瑣小人,所以她從未興起成親的念頭,一個人反而自在。
因此當老頭子提起那件荒謬的親事,她二話不說地回絕了,以她現今的身份、地位,用不著依賴男人過活,也許哪一天興致一起擄幾個小相公回清風島也說不定,像老頭子一樣妻妾成群,享受男人的伺候。
「我的烈火娘子,你想我像是那種會哄姑娘開心的人嗎?」他失笑地抹去頰邊滴落的鮮血。
她不肩的說起違心之論,「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和你不熟。」
「一回生,二回熟,你說我們怎麼會不熟呢!這是我們第三次『不期而遇』。」他睜眼說瞎話,將刻意安排曲解成不期而遇。
除了第一次的意外交手,其餘兩次都是他用盡心機的靠近,說是巧遇只會令人嗤之以鼻,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動機。
她,是他最終的目標。
「東方,你真要厚顏無恥的跟著我?」一臉的血讓她看了刺眼。
紅,是她的顏色,誰都不許剽竊。
真有她的,堅持不喚他的名字。「是同行,我有要事要到洛陽一趟。」
「是嗎?」她輕啐著一眄,「不帶任何隨從和管事,你想幹什麼大事?」
「洛陽方面的商號出了點事,我去瞭解一下損失狀況。」東方無我輕描淡寫的說。
其實是件不太嚴重的小事,洛陽城的商號意外遭祝融光顧,文管事懷疑有人縱火,連夜飛鴿傳書至長安通報,希望上頭派個人來追查。
他不假思索的動身,一來視察洛陽的商號運作情況,二來他接獲葛逢凶的消息,烈火一行人已經動身,正往洛陽方向而去。
輕騎簡出才好追上她的馬車,多餘的隨從只會拖慢他的速度。
沙琳娜的眉頭一顰,「把你的傷口處理好,看了礙眼。」
「你種下的因,該由你來收拾。」黑瞳中泛著笑意,他的「苦肉計」奏效了。
「等到日出西方吧!我會替你準備好上等柳木,姐、夫——」隨口一說他當是善心大作嗎?
想要娶她貓如水中抓月,難如登天。
「小娜兒,你不要惹我發火。」聲調冷了幾分,他的口氣微帶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