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寄秋
是的,他的。
第二章
「為什麼又是我?」
不平的抗議聲在山拗中回音不斷響起,綿延數里之長不停息,可見吶喊的人有多不甘。
三個月前差點滅了頂,結果救回了一個絕對是麻煩的麻煩,一切如意料中一般,好事絕輪不到她頭上,有的只有硬往肩頭塞的麻煩事。
瞧!她做了一件多麼不可饒恕的事。
人性本惡、人性本惡呀!她何必為了一時的好奇把良心這玩意裝上身去,救了人還嫌她不夠賣力,非要降大任於斯人也。
她只想當個風騷妖女就好,仙子名諱就由天收去吧!她自願讓賢。
「做人不要太過分,叫你們一聲師父是看你們老得快進棺材,偶爾的善心發作是免得你們死得不幹不脆,不要以為可以從此予取予求。」
「瀟灑怪,瞧她說得多無情,枉費我的用心栽培。」奇佬一副哀怨的模樣。
「不要傷心,我的漂亮奇,我揍她給你看。」老眼一閉的怪佬隔空彈指,小訓了宋憐星一下。
撫著額頭媚眼微瞠的宋傳星有說不出的噁心感,相處兩年了,她還是不習慣見兩個行將就本的死老頭含情脈脈,一臉深情地在她面前上演親熱戲。
一個瀟灑怪來,一個漂亮奇去,她渾身的雞皮疙瘩全豎起來唱「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真是頹喪呀!
她的一生多乖舛,似乎逃不開任人擺弄的命運,浮浮沉沉地隨冰逐流。
不錯,是隨冰!
別人隨波多逍遙,只有她置身寒冰中,吞吐都困難,只能四肢僵硬地等著未知的下場,說不定會成為大清有史以來的第一具冰屍。
「你們兩個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有本事去欺負鄭可男呀!」柿子專挑軟的啃呀!
「叫師姐,笨徒兒。」奇佬冷眼一丟。「月兒可比你乖巧多了。」
「是陰險狡詐才是,別偏得太厲害,我見識過她的手段。」一流的謀略家通常有顆黑心,不顧他人死活。
「口拙的娃兒,是圓滑,你要有她一半的聰明伶俐,我和怪佬就不用擔心你被人騙。」他說得煞有其事似的。
是她去騙人還差不多。
天山二佬收了兩位徒弟,其實心底都是疼惜的多,可是上了年紀不擅表達,只有用嘲諷來表現關心,有好東西還不是睜一眼閉一眼由她取去。
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清心是一日、煩憂是一日,何必徒惹塵上身,時時拂拭呢!
人生不過短短近百年,得意須盡歡呀!
「既然如此,你叫鄭可……師、姐去蹚渾水,徒兒笨拙不堪重任。」想陰我,門兒都沒有!
山拗中不僅省了門板,連窗戶都免了,一切都是自然天成的屏障。
八尺高,十丈寬的山拗裡野生不知名的花卉,風雪常年飄不進洞口,四季如春地好似人間仙境,叫人流連忘返甘心終老於此。
不過,不包括貪戀紅塵俗事的宋憐星,她是在外累了身心才回來泡泡療百症的溫泉瀑流,順便看看老怪物死了沒,她好造個墳,鳩佔雀巢,宣稱山拗是她一人所有。
尤其是溫泉底和山壁間鋪鑲著無數寶石,每回她只拿一、兩顆去兜售就夠快活個大半年,康熙皇的國庫都未必有此處豐富。
偶爾來此休息是不錯的享受,長住就免了,她還未到需要養老的年齡。
「小星兒,送佛送上西天嘛!你不好只送到一半就叫她自個爬上去吧!」奇佬努力的哄她。
來這一套。「佛有三十三法相,老人家做做運動也好,以免筋骨提早老化。」
「你……你在指桑罵槐。」嗚!他不要活了,叫小輩說他老。
「奇師父,你哭起來很難看,下回換張臉來瞧瞧。」她都成精了還想唬她。
經她一諷,佯泣的奇佬臉色一變地指著她鼻子。「沒良心的娃兒,白疼你了。」
「我好惶恐哦!你幾時疼我了,除了奴役。」宋憐星笑得虛假地抖抖手指表示惶然。
「瀟灑怪,你收的好徒弟,她忤逆我。」真是不受教,體會不到他充沛的「母愛」。
「是你堅持要收的,說她有造反的慧根。」怪佬含笑地一寵。
天山的日子是寂寥了些,武功修為已精進到武林無人能敵的地步,偶爾煉煉藥,和奇佬打打情罵罵愛,一晃眼也數十年時光。
想當年他們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一代大俠,卻因彼此一見傾心地拋棄妻小和未婚妻而不容於世,因此相偕隱居於天山不問世事。
兩人在天命之年才收到第一個徒弟鄭可男,從此獨居生活中增添了不少樂趣,自然疼寵有加。
如今都快是百歲老叟,個性反趨頑童,愛與小輩們鬥嘴取樂,撫慰一下無聊的山中歲月,他都快忘了本姓是江,乃日光堡的第二代堡主。
眼見曾孫女都已長大成人,身為長輩的他怎能不盡一份心力去幫助呢?
這是他的血親呵!
「嗚!是我教壞了她,瞧她變得多不可愛。」以前還一副小媳婦可憐的模樣,現在像只失控的小母猴。
宋憐星忍耐的捂著耳朵。「我都二十二了,請不要用『可愛』兩字來形容我。」
「天哪!她都二十二了尚未婚配,咱們是不是該來合計合計?」奇佬驚呼地像個女兒還未出閣的老娘親。
「她是該嫁人了,月兒和曉風嫁得挺風光,皆是人中之龍。」一個王爺,一個貝勒。
「你看該為她排哪戶人家?最好是爹死娘歿無高堂在,不然依她的性子不出三天就休書一隻,讓人給掃地出門咯!」
怪佬撫著下巴點著頭。「你說得有理,星兒的脾氣和你當年有得拚。」
橫衝直撞不問事理,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無視旁人責難的目光。
當初他們的相戀便是如此,不顧一切。
「幹麼往我身上扯?你的修養不見得有多好,她有七分性情像你。」同樣的不馴張狂。
「呵呵……是嗎?」他得意的一笑。
他們像一對老夫老妻似的討論兒女像誰多,看似互相推諉責任,實則從中獲取滿足,教養一個孩子不容易呀!
「你們有完沒完?我要下山吃頓好料,兩位慢慢聊。」聽不下去的宋憐星起身欲離去。
一透明細小的蠶絲忽從怪佬指間倏出,勾纏住她高舉的右腿,差點絆倒了她。
「我准你走了嗎?」
她取出迴旋刀一斬。「老怪物,你想害我毀容不成?就知道你嫉妒我漂亮。」
「哼!我年輕時可是武林公認的美男子,我會嫉妒你這株不起眼的小酸椒?」不識貨的小輩。
「哈!哈!哈!換個笑話聽聽成不成,江湖沒男人了嗎?」她實在無法想像鶴髮老人的「俊容」。
太爆笑了。
奇佬枯瘦的蓮花指一截。「不許笑我的瀟灑怪,六十年前我們可是風靡全武林的日月雙俠。」
「是呀!日月不成「明」加一劃成「冒」,一堆仿貨。」騙她不長智嗎?
六十年前她還未出生呢!誰管得日月成不成雙,俠與邪有何分別,不就是兩個不甘寂寞,愛作怪的老頭。
「沒見識的小娃兒,瞧我曾孫女長得多標緻,有我當年的風采。」不勝欷吁呀!
「人家長得像她娘,肖你就一世黯淡了。」都隔了好幾代還吹噓!
「不肖徒,你敢消遣為師長得丑,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別跑。」不懂尊師重道,目無長上。
「你是千年老妖怪,一拳能劈山,我不跑才有鬼。」宋憐星自認無山堅硬。怪佬玩笑式地追著她跑,宋憐星可是使著勁的溜,畢竟少了一甲子多的功力,腿短的人總是較吃虧。
山拗說大不大,一陣追逐後,她倏地停下腿步一閃身,緊跟在後的矍鑠老者正好對上一雙探索目光。
「你是我的曾祖父?!」
☆☆☆
山拗之中真的藏不住秘密,小小的耳語便會迴繞四周。何況是師徒兩人大聲地爭辯聲呢!
在溫泉中養傷的江柳月聞言一驚,顧不得一日須浸泡兩個時辰的囑咐,水出芙蓉地抬起一旁的浴衣披上,急急忙忙地一探究竟。
這段時日以來,她只見過一位美如花妖的女子和個病痿老者,至於第三道聲音的主人始終無緣會見。直到這一刻,她瞭解出用意。
「死丫頭,你敢唬弄我!」氣呼呼的怪佬用小眼珠子瞪宋憐星。
人老了,眼皮都下垂,不見炯炯精瞳。
宋憐星大方的招供。「為了你的曾孫女我受了多少委屈未獲平反,自然要釣只烏龜來消消氣。」
這方天地才多大,想要聽而未聞何其難,除非天生耳疾,不然字字入心呀!
算是報復他強留她三個月照顧假男人,身心皆受創的代價。
「你說我是縮頭烏龜——」
「不是嗎?一天到晚畏首畏尾地藏在殼裡,連自己的親人都不敢見,你和王八有何差別?」早說他見不得人,那副丑容。
「你……你想氣死我……」一腳踩住他的痛處,叫他一張老臉皮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