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寄秋
吱……吱……吱……
簡單的木屋以茅草為頂,一道光透過木板釘制的窗戶射入屋內,寧靜祥和的不知有戰爭存在,但是……
睡在吊床上,翻來覆去的戰政好不容易才闔上眼,正欲作個香甜美夢好擺脫白日的勞累,他實在累得不想張開眼。
半睡半醒之間彷彿有一隻毛絨絨的手在摸他的臉,吱吱吱的聲音雖然低卻吵得他睡不安穩,幾度揮開又不死心的伸了過來。
如此重複了幾次,再無知覺的死人也會有所反應,沒辦法好好睡個覺。
一片黑暗是甫睜眼所見,他閉了閉眼再張開,一雙骨碌碌的發光小眼近在眼前,他不動聲色暗自吃驚,觀察它是否懷有惡意。
眼與眼互瞪了將近十分鐘,慢慢習慣昏暗光線的視覺發現是一隻不畏人的小猴子,過度靈活的猴眼給人一種它有超乎猴群的智慧,似乎能與人溝通。
驀地,小毛手推了他一下,測試它的力量能不能將他推落吊床。
像在玩,又似在捍衛主權,無聲的齜牙咧嘴想嚇走他,見他無動於衷又跳上他肚子,兩手胡亂揮舞好像在警告什麼。
戰政笑了,當是玩具地往它頸上一拎。
「嗨!小東西,你打哪來,你走錯路了知不知道?你的家在叢林裡。」八成是迷路的小猴,見他新鮮才好奇的攀窗而入。
它吱吱叫地舞動手腳要他放下它,可是他不為所動的彈它小鼻子,逗得它吱吱直叫。
因為他聽不懂猴話。
「擅闖私人住處是有罪的,諒你是初犯快快離開,別想賴著不走。」喝!挺凶的,還想咬他。
裝腔作勢要咬人,其實它被教養得很好,是叢林中的小紳士絕不傷人,除非是自衛和爭地盤。
「小東西很不乖哦!打擾我的睡眠可是該處以極刑,你想留下猴腦這是猴掌?」
他自覺無聊的為之低笑,居然半夜不睡的和猴子聊天。
全身烏黑的猴子聽得懂人話似的直踢腳,一副想逃生的拚命吱吱叫,生怕小小的猴腦被惡毒的人類取走之後便活不了,他是個賊。
訝色微現的戰政當自己神經過敏了,它在和他說話嗎?「我是人不是猴子,等你會說人話再來溝通。」
吱吱吱……它掙扎得十分厲害,張牙舞爪的姿態像在發怒,但在下一秒鐘它忽然停止動作,可憐兮兮的朝窗戶某一點直望。
「怎麼,同伴來了,希望這次來只會說話的大猴子,我會考慮不生吃猴肉。」
嘖!真聽得懂人話,還會發抖。
這是他來到叢林中遇見的第一件趣事,猴子也會怕死,稍後再記錄到本子裡當作專題的花絮。
原始叢林的小部落人數並下多,大約三、四千名分住四周,以小孩和婦女居多,大部份男人出外打獵不常在家,老人閒適的捲著煙草湊合著抽。
由於語言不通的緣故,他來了三天仍未接觸到與此次採訪相關的人事物,天一亮就隨庫卡到處走動,大略的瞭解野生動物的作息、習慣。
至於他口中的台灣醫療團剛好深入內陸為其他部落義診,所以錯過的他只好暫借其中一人家中,等他們回來才有機會一探女泰山的真實面目。
「欺負猴子是不道德的事,你不能因為它們忠於原始本性而威脅它們,猴子不說人話是理所當然的。」
為之一震,戰政頸背的寒毛直豎。「天呀!猴子會說人話?!」
天底下還有什麼辦不到,如果連猴子都學會說人話。
「咯……咯……你睡傻了呀!你見過會說人話的猴子嗎?」她只瞧過會說猴話的人。
那就是她。
「你不是猴子?」聽起來像女人的聲音。
低低沉沉的好似故意壓抑,有幾分驚悚感。
「我說我是猴子了嗎?先入為主的觀念很要不得喔!」說不定他還以為非洲全住著一群野人。
「你是個人……」咦!不對,她的腔調分明是……「你是台灣醫療團的人?」
「是也不是。」她沒那種偉大情操行醫救人,她只喜歡與動物為伍。
人心太難測了,不像動物單純得沒有虛偽,只要瞭解它們的習慣便能和它們做朋友,以玩的方式建立濃厚感情,它們到死都會記得她身上的味道。
自相殘殺的人類為了某種利益總是傷害同類,仗著人數眾多不怕滅種地大肆殺戮,遲早有一天會得到報應,反噬力量會傷了自己。
「你是人,但不是醫療團的人,對吧?」是人就放心了,這世界還不算太亂。
「聰明。」她彈了彈手讚揚他猜得準。
「你的中文說得很好,一點也聽不出地方土腔。」啊!他說錯了什麼嗎?
輕細的笑聲一揚而起,打趣的回答,「謝謝,我父母教得好。」
「你是庫克拉族人?」她的聲音非常悅耳好聽,但是為什麼他老有一股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是也不是。」她笑得更動人,在黑暗中只有她是唯一的王者。
又來了。「這是猜謎嗎?」
「不,麻煩你先放開莫札特,它快被你勒死了。」可憐的小笨蛋,笨得挑釁體型大它十倍有餘的人。
要不是聽見它的叫聲趕回來,這會兒它准嚇得翻白眼,裝死地讓人、撿個便宜煮鍋鮮猴湯。
她不是庫克拉族人,但是從某個角度而言,她和庫克拉族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來此十多年早視叢林為第二故鄉,如無意外她打算終老此處,葬在她所喜愛的土地上。
「這是你的寵物?」看來她受過一些粗淺教育,所以才將寵物命名為莫札特。
無形中他又受偏見影響,以為當地居民受教育程度不高,自行推斷其是沒受過教育的一群土人。
「你很喜歡自下定論,我不養寵物,它是我的朋友。」瞧!看你還敢不敢頑皮。
戰政剛一放手,害怕少了猴腦的黑掌蜘蛛猴連爬帶攀的越過窗口,投向一道清雅人影,驚恐未定的吱吱喳喳忙告狀,兩掌攀緊不敢放。
月光打在半邊蓮的葉子上,站在底下的人兒只見陰影未見容貌,遠望是個女人身段,腿長腰細的撫弄撒嬌的猴兒。
「你和猴子做朋友?!」似乎有什麼要跳出胸膛,隱隱約約要探出頭。
她輕笑地摘了一片樹葉在嘴裡一嚼。「所有的動物都是我的朋友。」
「所有的動物……」靈光乍現,戰政想起她是誰了。「你是伊諾雅。」
「耶!你認識我?」她沒那麼出名吧!連個觀光客都知道她是誰。
他跳下吊床走到窗邊希望與她面對面交談,「我是台灣來的記者,專程來採訪你。」
「採訪我?」她又咯咯地笑了起來,像是十分愉悅。「你會不會走太遠的路了,我前幾個月才回台灣一趟。」
白浪費機票錢。
外婆生日吵著要他們一家回去祝壽,可是爸忙著救人,媽抽不出空要研究雨林原生巨花,因此最閒的她一人當代表回台灣挨罵。
真的從頭到尾沒停過,外婆的嘴巴好像不會酸似的,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數落她那兩個「背祖忘宗」的父母,除了她睡覺的時間。
她可以說是從台灣逃回來的,德高望重的外公居然打起她的主意想留她下來,不惜找了一堆「青年才俊」來傷害她的眼睛。
他以為她一旦定下來便不會學她父母東奔西跑,一踏出國門就像失蹤似的老是聯絡不上,總有個「乖」孫子承歡膝下。
但她還是逃了。
野慣的她哪適應得了狹小的都市,沒山沒水沒叢林地叫人難過,甚至沒有大樹可攀,高聳的水泥屋住久了會令人窒息,她不走要留著當地標嗎?
「小姐,你耍我呀!」戰政沒好氣的朝黑暗一喊,有點不是滋味。
她坦白地向前走出一步。「是呀!我是要你,誰叫你欺負我的朋友。」
對嘛!對嘛!不給他香蕉吃,他以大欺小。吱吱叫的莫札特在她肩上跳來跳去,一副很神氣的模樣。
「你……」他的腦中一片空白,想下出任何形容詞來形容她的美麗。
一開始的假設全都推翻了,她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讓他目瞪口呆的說不出話來,她美得出奇。
月光映照出五官鮮明的絕美容顏,帶笑雙眸翦翦似朝陽,令黑夜中也有一股暖意襲來,吸引著花草樹木去崇拜她,連他也不例外。
尤其她有張適合接吻的性感豐唇……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家,而且霸佔了莫札特的『客房』。」那是它的專屬睡鋪。
第三章
真的很眼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彷彿在哪裡見過,但不合作的記憶故意找碴,硬是挖不出來的庫存在腦海裡,干呼萬喚死也不出來。
在遇上美麗叢林之後的第三天,台灣醫療團隊終於從加拉納河河畔歸來,一行十多人熱切的和他打招呼,不見生疏的招待來自故鄉的他。
盛情難卻之下他失去兩天自由,尤其是那位長相甜美,有意無責朝他示愛的中非混血兒迪娜,她的熱情叫人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