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寄秋
假意推辭一番,黃袍道士像是不得已才勉強收下,婦人千叩萬謝地滿懷感激,潤澤的眼眶微紅,雙手環抱眼神由污濁轉為清明的稚兒。
[下次別讓孩子頑皮了,不該去的地方別讓他去,陰濕的墳地少靠近,他八字輕,比較容易遇邪。]否則三天兩頭來找他也挺費神的。
[師父,有沒有什ど法子可以幫他改一改,多少錢也沒關係。]只要小孩能平安就好。
[嘖,妳當本師父是神棍不成,命格乃天注定無法更改,我所能做的是幫他化解災劫,多行善積福德,來世不致淪為畜道。]
[啊!那……]她欲言又止地看看他身後玩符的小姑娘,意圖十分明顯。
[不成,王大娘,不義之財勿起貪念,福澤厚祿乃天賜,有命者才得之。]沒那個命就別妄想,乖乖地挑起菜簍賣菜去。
她打什ど主意他一清二楚,休想瞞得過他這雙眼。
[可是…….]她一臉希冀地盼能改善家境。
[沒有可是,再不帶妳兒回去休息,安養身子,待會白虎神又要生氣了。]他危言聳聽的說道。
哪有什ど白虎神,不過犯了白虎煞而已,畫張符鎮壓就沒事,他不虛張聲勢一番沒有人相信他真做了法事,心不安寧。
愚夫愚婦不少,真正捉的妖魔反而不多,天地萬物皆有靈性,若非必要他絕不妄開殺戒,留條生路也是造功德,美事一件。
[啊!別又來了,我馬上帶兒子回家不讓他出門,下回再來找安姑娘聊聊。]錢可以不賺,兒子不能不顧。
王大娘可是十成十的相信道士的警語,連忙拖著兒子離開,生怕白虎神又找上門。
燃燒的紙錢是滿天亂飛,黃符一張壓在紫檀祭爐下,小手悄悄的爬桌,目標是那根肥嫩的大雞腿。
啪!
[沒規矩,神明還沒吃完妳敢偷吃,不想活了呀!]觸犯神明可是大罪一條。供桌底下露出清麗細緻的小臉,可憐兮兮的呼著手背,十分不甘心賊跡敗露,被人逮個正著。
[反正到最後還不是入了人口,神明不會怪罪我們幫他消業障。]殺生是有罪的,阿彌陀佛。
道士用拂塵柄叩了他頭頂一下。[不許胡說,蔑視神明大不敬。]
[痛呀!舅,你在報復還是嫉妒,我的人緣只是比你好一點點而已,你不必理怨我搶了你的鋒頭。]謀害親外甥女。
不過是一根雞腿罷了,小氣巴啦地想獨佔,也不想想他平時從倚春樓偷來多少好料孝敬他。咕咕噥噥的吳祥安吞了吞口水,抱怨舅舅的不近人情。
「別在心裡數落我,人家十七歲都當娘了,而你還糊塗的給我混日子......」他正要開口好生教訓,素手一揚叫他氣惱。
「停,讓我先把耳朵掏乾淨再聽你好好唸經。」她拿了根稻稈在耳朵裡撓呀撓。
有句說話天上天公,地上母舅公,也就是說天上的神以玉皇大帝最大,而人間當是以母舅為重,不可違抗其意。
但是打小跟在舅父後頭繞的小姑娘是天不怕地不怕,小小的年紀寫了一手好符,其功力比舅父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人人爭相求她寫張符令,連舅父都不得不服。
不過功名利祿好求,人心難求,難保哪天有個利慾熏心的強梁來擄人,鋒芒得收斂些,以免有心人不擇手段予以傷害。
因此算出她命帶災劫的舅父陶竟世不許她太過招搖,最多逢年過節幫人寫寫黃符,賺點私房錢,免得因小失大,惹禍上身。
「妳就不能稍微正經些,學學青崖的懂分寸、知進退,別一天到老想著胡鬧。」遲早出事。
吳祥安瞟瞟一旁正在收拾道器、法具的冷艷女子,蹦蹦跳跳地繞著她扮鬼臉,看能不能讓那張冰凍千年的冷臉化霜。
她試過十回大概有一回成功,其它九回不是鎩羽而歸便是她視若無睹的走開,讓她很沒成就感。
「青崖,你看看我嘛!我們是好姊妹對不對?妳教教我怎ど和妳一樣冷冰冰的。」她太愛笑了,娘常說她是彌勒佛投胎。不過幸好投胎忘了帶肚皮上的油來,不然就成了一頭豬。
「擋路。」她拿起一個冬令水果往她嘴上一塞。
唔!人家又不是拜拜用的祭品,太敷衍人了。「舅,你看青崖欺負我。」
「妳不欺負她就該說老天長眼了,她哪有閒功夫理妳。」他是護理不護短,誰是誰非一目瞭然。
「我是你的親外甥女呢!你應該站在我這邊才對。」她氣呼呼的一手腰,一手拿著祭拜用的水果猛啃。
「青涯是我的徒弟,將來要繼承我的衣缽,妳這『外』人有她親嗎?」這邊,那邊,不都是同一邊。
手心、手背都是肉,兩個他都疼入心坎裡,沒有孰重孰輕,一律平等視之。
「舅,你不公平,我也可以繼承你的衣缽,我寫符的功力比你高。」她洋洋得意地昂起發光小臉嘻笑。
「哼!彫蟲小技,難登大雅之堂。」輕哼一聲,陶竟世不滿的瞪了一眼。
一旁清冷的女子微微揚起唇心,她明白這甥舅只是愛鬥嘴,其實好得像父女,很難容得了別人介入,她是少數的例外。
俏皮的吳祥安眼睛一眨的放軟聲調。「舅我來幫你寫句應景的話吧!」
一聽她這話,脫了一半道袍的陶景世連忙要徒弟把硃砂、黃符收起來。「去去去,到別處玩,女子無才便是德,少拿筆舞文弄墨。」
「舅怕我一語成讖寫出『凶煞臨門』對吧!」她笑咪咪地扯下半根雞腿,不管他神明臨席了沒。
「妳喔!一張嘴沒好話,怎ど和青崖一起長大的妳沒她的沉穩呢?」他一直想不通是哪裡出了岔,為何教出雲泥之別的娃兒。
她滿嘴塞著東西的說道:「舅,虧你還是道士,不一樣的命格哪有可能一模一樣,你在污辱神明的睿智。」
打雷時躲遠些,免得雷神劈錯了人。
滿臉通紅的以輕咳掩飾侷促,陶竟世假意的拂拭桃木劍。「吐吐苦水不成呀!將來誰娶了妳是誰的不幸。」
「才不呢!我是祿星高照,誰娶了我都會富貴一生、利祿滿門,一輩子有花不完的財富。」她大言不慚的說起自己的豐功偉業。
沒錯沒錯,不愧是我挑中的娃兒,夠豪氣,有氣魄,沒看走眼,果然是祿神的好幫手。
供桌上走下一位瘦長的老者,一臉白鬍子長至胸口,他翻翻名祿簿,欽點下一位名利雙收的仕子。可惜沒人瞧見的身影。
「呿!當自個是財神爺呀!有空回房繡繡花別亂跑,妳今天有血光之災。」他不是嚇唬她,而是確有其事。
做不了姑娘家事的吳祥安背著舅父吐吐舌頭,一副她會聽才有鬼的神情。
「不要,我要找青崖去玩。」青崖太悶了,她要帶她去聽曲兒、散散心,省得她越來越悶,愈來愈不好玩。
「不行,下一場法事快到了,青崖得在一旁學著點。」沒人像她那ど好命,清閒過日子。
「舅---」她要青崖陪她玩啦!
陶竟世一臉笑意的拍拍她的頭,捉了一把糖讓她吮著。「去找妳娘,等忙完了我再叫青崖陪妳去逛市集。」
好嘛!好嘛!她知道自己惹人嫌,她走就是了,反正娘那邊有不少好玩的事,一定不會悶壞她。
口中含糖的吳祥安一蹦一跳的離開,順手撈走了供桌上的半隻雞,讓身後的師徒好笑又好氣的搖搖頭,拿她沒轍。
第二章
「常公子,你好久沒來了,要不要叫個姑娘陪你呀,我們有幾個剛來的姑娘很會伺候人,包管你樂不思蜀,春宵終夜......」
笑臉迎人的老鴇不放過任何一個客人,只要是男人一踏進她的地頭,沒有不鬆了褲腰帶的,手腕一流地讓每一個客人都了軟了雙腿的走出去。
人稱陶嬤嬤的陶忘機三十有四,一張芙蓉面柔得幾乎可以掐出水來,白細得像豆腐一般,嫵媚動人不下於她樓中的姑娘們,鳳眼兒一拋不知迷死多少老爺、大官,叫人想成為她的入幕之賓。
可惜她是一個老鴇不賣身,偶爾讓客人摸個小手、吃點小豆腐還會笑著罵人死相,若是過份的想輕薄她,口頭上佔便宜,那就別怪她把客人當肥羊宰,保證家無恆產絕不敢再上門。
打從她經營妓院生意以後,還沒人敢不買她的帳,再刁頑蠻橫的客人她都能治得服服帖帖,一張沾了蜜的甜嘴哄得客人開開心心的掏金拋銀,忘了家糟糠姓啥名啥,是何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