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寄秋
「你應該說我見到她了，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
他的話教她寒心。
從他的語句中明顯可見偏坦，可見那個「她」在他心目中份量足以壓迫自己。
「感情沒有先後之分，你先坐下來，有些事開誠佈公地談開，彼此不會有疙瘩。」
眼前的女子曾陪伴他三年多的時光，美好的青春虛擲，他沒有愧疚感，有的只是淡淡的心煩，煩她為何不乖乖地待在美國，找個男人嫁了。
當初兩人在一起曾協議過，遊戲可以永遠，但不許付出真心，要求承諾，限制對方情感走向。
在美國那段期間，一位溫柔多情的東方伴侶是件愉快的事，不多話、細心、體貼，不管他從哪個女人枕畔回來，永遠溫婉的逆來順受，為他遞茶、換鞋、揉肩。
本來，他以為人生就這麼過，有一位識大體又帶得出門的溫馴妻子，縱容他逢場作戲的周旋在脂粉堆，不問、不吵、不鬧、不嫉妒，扮演好她的角色即可。
天不會允許人們預測未來，因此為他的生命送來一份驚喜——他的亞亞。
「我們在一起只有性沒有愛，我回台灣前一天曾說過！一年之內兩人心意未變就結婚……」他眼神霎時發出迷人光彩。「但我變了。」
「是她，亞亞？」唐道薇輕聲問道。
「是的，是她。」
「你愛她？」
「我愛她。」任行傲沒有遲疑，語氣堅定。
她為之黯然。「告訴我，你愛她什麼？」她不甘心無法挽回變心之人。
一提起風天亞的好，他的眉眼都笑開了。「我愛她的自信、聰明、冷靜，愛她永遠不退縮的精神，愛她飛揚的生命力，以及永不熄滅的光芒。」
我愛她眼底的自信和慧黠以及閃亮的眸光，我在她身上看見永桓的生命力。九年前，她從另一個男人口中得到變心的理由。
明明愛上的是不同的男人，為何變心的理由幾乎一致，這是愛情失敗的地方嗎？
「我真的很愛亞亞，她是我生命中的天使。」
唐道薇淒涼一喟。「我的前任未婚夫在解除婚約時也說過這句話，看來只有我當不成天使。」
「我說不來好聽的話安慰，很多事都由不得心控制，就像愛情。」肉麻話他只對亞亞說。
「失去生命中第一個男人，我痛不欲生，幾乎想了結自己的生命。所以你放心，即使當不成天使，我還是我。」
她現在懂得多愛自己一些，為生命的變數扣了一點愛，她不再也不願太執著，總是在愛的圈圈裡為自己留一條退路。
癡心不代表幸福，愛情不一定永遠，她切身體驗過。
「你想得開就好。喔，對了，你剛進來時，亞亞有沒有說什麼或做什麼？」坐立難安是他的心情。
原來他也會有不知所措的一天，她今天是第一次看見。「沒有，她只是幫我開門。」
「開門？！」唉！以她的玲瓏巧思豈會不懂。他有些擔心。
「你很沮喪？」唐道薇看他如此，反而開心。
「亞亞的個性很沉，當她悶不吭聲時最恐怖，教人猜不透她是生氣還是無所謂，唉——」
他的歎息令唐道薇十分愉悅，被「拋棄」的苦悶一掃而空，看來負心是有「報應」。
「需不需要我解釋？」她是釋懷後的捉弄。
任行傲不敢領教的揮揮手。「免了，愈描愈黑。」
「不怕她翻臉？」
「亞亞從不翻臉，她只是會一直盯著你瞧，瞧到你承認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人而已。」那種感覺令他渾身毛骨聳然。
就算不小心放錯一本書，她都有本事讓你以為世界大戰是你的錯，教人趕緊認錯歸位。
「提亞斯，你會很辛苦。」她笑得有些不自然。
「甘之如飴，你來台灣待多久？」
她指正的說道：「我準備『回』台灣待一輩子。」
「回？你在台灣出生？」他一直當她是二代移民的美國公民。
「當年退婚的事鬧得很大，我們全家避居美國，而方家，也就是我前任未婚夫的家人因這件事而無顏留在台灣，舉家遷往加拿大。」
「當年我不在台灣不知情。」任行傲一直往門邊瞄。
「安琪兒，你還有事嗎？」
她瞭解地站起身。「我該走了，很高興認識你。」
※※※
送走了安琪兒，心中有鬼的任行傲再也坐不住，他衝出辦公室。
「咦！亞亞呢？」
還未得到小馨諒解的杜易霖將怨氣轉嫁，反正妻債夫償天經地義。
「和她的情敵出去談判。」
「談判？」這是個很不可思議的字眼，任行傲無法接受。
「老闆，你不要聽花花公子亂說，風姊說要請她喝一杯咖啡而已。」小馨怒視「花花公子」。
「易霖，你是嫌我麻煩不夠多是不是？」他想要追出去。
最近雨宮戀子請了不少人來對付她，他一再囑附她不要亂跑，可是成效不佳，她眾遠有辦法脫離保全人員的視線，總教他擔心不已。
「喂！跟屁蟲，等一下。」
任行傲瞪著杜易霖。「你叫我什麼？」
他擠眉弄眼地扮鬼臉。「你的亞亞說，叫那個跟屁蟲不要跟，否則等著收訣別書。」
「她說是……跟屁蟲？」不知好歹的女人，完全不理會他為她擔心受怕。
「你不是嗎？」杜易霖斜睨著，一副吊吊的模樣。
「我是才怪。」
一惱火，任行傲甩上辦公室的大門，結果不到一分鐘又氣急敗壞的走出辦公室，在杜易霖的訕笑下當「跟屁蟲」。
※※※
「我們以前一定見過面？」唐道薇再一次肯定。
說好去喝咖啡，風天亞卻帶著她去吃四果冰，旁邊還有一大盤西瓜片，兩人坐在一群半大不小的學生堆中，顯得很奇怪。
「當然見過，我們的品味一直都相同，我是指男人。」風天亞摘下眼鏡，奪目的迷人眼眸令人一震。
「你……你是蝶兒？」唐道薇太驚訝了。
「蝶兒在五年前陪方之漠一起埋葬在幽暗的土裡，我是風天亞。」她的確死過一次——心。
「很難相信會再遇上你，你又搶了我的男人。」唐道薇沒有怨，只有偶然。
緣分真是離奇，九年前她的美麗敵不過一個黃毛小丫頭，九年後又再度敗北，小丫頭比九年前還要艷美，溫柔似水似乎抵不住火的魅光。
飛蛾明知撲火身殉，仍義無反顧的投入火中，這份堅持所為何來，她不解。
「不，應該說英雄所愛皆同，男人總是追逐捕捉不到的蝴蝶，這是他們的劣根性。」
而她喜歡飛翔。
「你變很多，和我印象中那個飛揚跋扈的蝶兒相差甚遠。」唐道薇心想，難怪一時認不出，只覺眼熟。
之漠提出分手之際，她恨過、怨過、自我唾棄過，她不甘心的想找第三者理論，甚至拚命。
當她看見他手中挽著一位十五、六歲的清純少女時，她整個人有騰空的感受，好像眼中的清純少女是一位落塵天使，幸福的偎在守護者身側。
「再怎麼早熟，九年前的我和你比起來，還算是個小孩子。」
「是呀！你好凶哦！我頭一回見天使罵髒話，騎可怕得要命的哈雷機車，那時我常想你會不會被車子壓死。」
很詭異，一輛看不見駕駛的機車居然會動，等呼嘯而過時才發現車上的小人兒。
風天亞輕笑地想起自己的愚行。「那時年輕氣盛，什麼都想和兄長比強，後來我五哥實在看不下去，改裝了一輛適合我體形的騷包機車給我。」
突然間，風天亞思念起帝國的兄長們，和她惟一的血親，那個老是在後頭替她呼痛喊疼的爺爺。
「之漠為了我害你流產，你恨不恨我？」
唐道薇眼神飄得好遠。「整整恨了四年。」
「噢！後來為何不恨了？」如果是她，絕不原諒。
她輕歎。「五年前抱著看笑話的心態想去加拿大奚落你，可是一看到墓碑前的你，我茫然了。」
一個孤寂的女子注視著刻了名的墓碑，她盯著墓碑前的女子，在那一刻她看到人間最美的愛，那是一幅天地都悲痛的絕畫。
她落淚了，因為感動。
兩個人的世界誰也進不去，即使一生一亡，她仍覺得自己很邪惡，欲介入畫中世界，破壞那份惟美。
真愛本無對錯，雖然她試圖以腹中胎兒留住他，但他依然決裂揮斷血緣天性，頭也不回地離去。
孩子就是在樓梯口推拉時，被他絕情地推下樓而失去的，於是她開始恨他和「她」。
唐道薇好笑的說：「不知你信不信，我真的在陽光下看到之漠就在你背後，用他透明的手臂緊緊擁抱你。」
「我相信，從以前到現在，他都在身後守候我，用他深情的眼凝視我。」
愛不會因死亡而消逝，風天亞相信任行傲是之漠送給她的禮物，帶她走出明霾的愛，迎向光明。
「嘿！我們是情敵哩！怎麼也沒想到會有坐下來談心的一天，人生太奇妙了。」
風天亞風趣的說道：「因為我們有共同的回億，回憶的美好讓我們化敵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