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寄秋
「你們年輕人談夠了令人肉麻的情話沒?好歹體諒老人家我還在這裡。」打了井水洗淨臉,冒出的老臉終於能見人。
「哇!原來你沒生膿長瘡呀!」害她以為歹竹出好筍,丑爺爺生出俊孫子。
「小丫頭不會講話就少說一句,免得氣死人。」他絕寺想不到他剛打斷了什麼。
柳桐月將絲絨盒子放回原位,冷眸一斂地射向毫不知情的老人家。
「你又沒被氣死對不對,可見你會活得和烏龜一樣長壽。」嘻嘻……老烏龜。
「對,我會非常長壽……」不對,她說的是烏龜?「你這丫頭真要氣死我……咦……有客人呀……」
遠處一道身影徐徐走來,典雅的氣質較她的人先引起注目,綰起的發顯現成熟與嫵媚,飄然清逸地走向三人。
眼一瞇的柳桐月在記憶中搜尋她的影像,一股不好的預感由心底生起,莫名地引起他的恐慌。
倏地……
他想起她是誰。
那雙開朗愛笑的瞳眸的主人,他最初愛戀過的女孩。
但他沒有絲毫懷念和喜悅,不斷上揚的冷意冰寒他四肢,他的眼中只剩深深的恐懼,希望惡夢不會再出現,他不能失去他的愛。
「紫……紫絹姊姊,你是紫織姊姊……」她不會忘記她,永遠不會。
藍紫絹驚訝地回過頭,會叫她紫絹姊姊的人只有一個,「元修?」
她不確定地看著失聯的前男友,不解他的眼為何帶著絕望,好像她正在摧毀他的世界。
「好久不見了,紫絹姊姊。」再見到她,李元修的心裡很複雜。
不知該感激她還是恨她。
「是很久,但……」她說出令世界崩潰的一句括。「桐月,你終於找到當初我們撞上她母親的小女孩了?」
「我……我們……」李元修的唇在顫抖,眼神忽然變得陌生地望著柳桐月。
忍著極度痛苦的柳桐月不敢碰觸她,「是的,我也在車上。」
他也在?!
第九章
「我需要想一想,你暫時別來找我。」
世界在眼前崩潰是什麼感覺呢?
已經麻木的李元修不知何者為澀,何者為酸,她甚至哭不出來,眼淚如珍貴的珍珠藏在最深的海溝,怎麼也找不到它的藏身處。
這世界虧欠她太多太多,先給她攀上雲梯的希望再一把推下她,不給她任何抓著點地急速往下落,墮地的痛只是一瞬間。
但瞬間也有可能成為永恆,那種骨肉俱碎的痛是一輩子也忘不了,連想起來都會害怕。痛久了自然不痛。她常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
可是老天為什麼要跟她開玩笑,不肯放過她地一再戲弄她的人生,不讓她好好地過自己的生活,非要在她最順暢的一刻插上一手。
她受的磨練還不夠嗎?到底要她遭受多少苦難才肯給她一條平坦的道路?為什麼是她呢?
不平和怨恨衝擊而來,她以為缺少的情緒在此刻眉上心頭,讓她無法做出判斷地只想遠離所有的人,不願背負過多的負荷。
十歲的她並不快樂,但她擁有母親,擁有親人,擁有一個家,在不快樂中她仍有自己的世界,與相依為命的母親幻想她們還有快樂。
那場車禍讓她提早長大,直接跳過童年進入成人世界,飽受社會加諸在她身上的異樣眼光。
想要獲得幸福真有那麼難嗎?
她記得那部車有兩個人,是一對正在爭吵的情侶,不知為了何故忽然搶起方向盤,男孩努力地維持車子的平穩不打滑,女孩無理取鬧地不准他開車。
兩人吵著吵著彎進她和媽媽住的小巷口,一心想死的母親早就做好準備地摸摸她的頭,笑得非常安祥地任車頭撞來。
她無法阻止,也不想阻止,心想這樣的解脫對母親也好,她不用再哭哭啼啼地等著她愛的男人回頭。
當時的她很想笑,可是她卻像路邊的一顆石頭面無表情,憤怒地問老天為何對她不公平,她只想要一個家而已,這樣也不行嗎?
母親的喪禮是由藍紫絹出面處理,十九歲的她陪著她守靈,替她哭她流不出的眼淚,一路送母親到火葬場火化,然後將裝著母親骨灰的罈子交給她。
雖然肇事者有兩人,但駕駛在當時受了重傷陷入昏迷,直到母親火化的前一天才清醒,要求著想和她道歉。
但她不記得是否見過他,因為她的心好亂,根本不想和任何人交談,只想一個人躲起來舔傷口,不讓人瞧見悲傷的她有多孤獨。
她,不需要憐憫。
沒想到她還是避不開命運的擺弄,在她以為幸福的頂端狠狠地擺了她一道,叫她措手不及地失了頭緒,搖搖欲墮地領受墜地的劇痛。
他是真愛她還是為了贖罪呢?
答案總在天平上搖擺不定,她第一次對自己失去信心,拳頭擺平不了愛情。
躺在草地仰望天空的李元修數著飄過眼前的第三千六百零二朵雲,她的心還是難以開朗,糾結成一團滿是滄桑,她覺得自己好老。
驀地,兩道美麗身影一左一右地躺在她身側。
「折磨夠了吧!你還想逃避多久?」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
「走開,別妨礙我慢性自殺。」她還沒想通該怎麼做才不會受傷。
「起碼你不要在我們面前自殺,害我們不想理你都不成。」這麼大了還這麼彆扭,哄也哄不來。
「那你把眼睛閉上不就得了,眼不見為淨。」這世界太骯髒了,不如不見。
「小姐,你也幫幫忙好嗎?你躺在民宿入口的草地上,我們就算不想看到也不行,我們總要進出吧!」哪有人賴皮成這樣,一點都不光明磊落。
她躺也就算了,還要人家不時送上水果、點心和笑話大集,看能不能讓她心情好些。
自從她在摸彩大會打廣告做了宣傳後,民宿的來客暴增了十倍有餘,房間根本不夠用得先預約,張大廚和仟嬸整天忙裡忙外張羅三餐。
甚至有人當民宿是咖啡館、山產店,專程來喝花茶、吃野菜,享受泡湯的樂趣,順便打包。
幾個老房客都快成為正式員工,上山下海準備野菜和鮮魚蝦蟹應付,沒人敢偷懶地無一刻停歇,勤快得像築巢的工蟻。
大概怕被她扁,自動自發地攬事做。
結果她這個老闆卻躺在最醒目的位置發呆,任誰也無法忍受她的怠惰。
連躺了三天還不累嗎?她們都快累垮了。
「思思,你好沒有良心哦!一點都不關心我開不開心。」躺得骨頭都發疼了才來看她死了沒。
「是你叫我們別來打擾你,好讓你安心地等死。」瞧!朋友做到這種地步夠有義氣了吧!
「平常叫你們別做的事為什麼都非做不可?你們不知道沒人鬥嘴的日子有多難過。」她都快瘋了。
翻了翻白眼的明光抬起腳做踩單車的動作運動。「大姐頭你也夠了吧!幹麼那麼委屈自己,廚房有刀我幫你拿一把,我們一起去砍了他。」
死了一了百了,省得麻煩。
「你有病呀!殺人是犯法的,誰教你衝動行事。」真是不長進。
「你呀!」
兩道異口同聲的女音同時指向她。
有誰比她更衝動行事,根本就是沒剎車的火車頭。
不知羞愧為何物的李元修當沒聽見。「你們說我該不該扁他一頓?」
然後這件事就算了。
「不該。」合音再起,答案一致。
「喂!你們尊重我一下行不行,別老是和我唱反調。」頹喪地撕起花瓣,彷彿她才是受害者,受她們兩人迫害。
「明光,我們去挖個坑吧!我想她會喜歡住在洞穴裡。」當鴕鳥。
明光贊成地多加兩句,「最好上面蓋一層土,讓她死得其所。」
免得她無病呻吟,沒事找事累垮大家。
都八百年的古事還翻來幹什麼,人要著重眼前,何必計較挽回不了的過去?幸福掌控在自己手中沒人奪得走,除非她捨得放手。
孤兒渴望的是安定,雖然她常在天上飛來飛去像是漂泊的候鳥居無定所,但是她最後的歸處還是和親如家人的她們在一起,即使三人也一樣居無定所地到處搬家。
心之所聚者,家也。
雖然大姐頭和笨思思都有諸多令人昏倒的缺點,可是沒人曾嫌棄自己家人,她還得說句肉麻的話,她愛她們。
不管彼此分隔多遠,想念的心情不變,因為她們是一家人。
「我恨你們,在我傷口上灑鹽。」哼!算她們狠。
「儘管恨,沒人恨的女人表示沒行情,還是你的至理名言。」不痛不癢,興有榮焉。
蔣思思一借她的話說出口,一旁的明光哈哈地笑個不停,頗有同感地願當令人痛恨的壞女人。
加注一句:美麗的壞女人。
因為美麗,所以不論做了什麼事都會被原諒,即使殺人放火兼偷人。
「兩個討厭鬼,我為什麼要忍受你們在我的生命裡造反。」兩眉一舒,李元修無可奈何地發出輕歎。
「誰叫你是我們的元修。」自詡為保護者。
一個她們所愛的小雞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