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寄秋
「要不要付費?」談錢傷感情,她寧可不知道自己的運勢。
「錢錢錢,開口閉口都是錢,你能不能一天不談錢?」原本不是很好的心情被她搞得更糟了,她幾乎要恨起她的勢利。
不能,錢最可愛,一天也不能放過它。
「我們家修修想錢想瘋了,你要體諒她這是一種病,而且無藥可救。」等於絕症。
「我瞭解了,她的確病得不輕。」只要不再叫她充當賣花女,她會安份地到鎮上替人占卜。
邢魔魔一直很喜歡「愛情民宿」這四個字,因為有一種很幸福、很像回到家的歸屬感,讓她一住下來就捨不得離開,期盼有一天青鳥會由窗外飛入。
老太太生前當她是一家人不肯多收房錢,意思性地只收一半還不必先付,等她手頭寬裕些再付也無妨。
並非戶頭裡沒錢,而是錢太多不敢領,怕某人查到她的下落而追來,那麼她又要像籠中鳥失去自由,關回以利益為生活重心的大鐵籠。
現任的民宿主人也很有趣,害她更不想離開了,每日光看她豐富的表情就值回票價,她像一面鏡子反映別人不敢做、不想說的事。
而她什麼都敢,衝動的個性叫人為她捏一把冷汗。
「瞭解就好,我真怕人家誤解她的病是沒神經。」唉!苦了她們這些朋友。
「我看不只沒神經,她今年的命盤並不好,犯煞。」恐有血光之災。
「真的呀?有沒有破解的方法?」蔣思思緊張地拉著她,希望她能破破煞。
「無解,她的命格太硬了,能避開桃花起碼能擋去一點煞。」屬火的人不能近木。
「桃花?」這裡沒種桃花呀!而且桃花季也過了,剛好是桃子成熟期。
「男人。」她點明地道。
「喔!男人呀!」咦,不對,那不就……「不行啦!我們家修修二十三年來第一次發春,錯過這一站恐怕就沒公車了。」
意思是沒人要。
「不會吧?!這麼純情,這年頭已經不流行處女了。」不過也情有可原,她太悍了,也只有溫和的柳桐月受得了她。
一旁的李元修用力地瞪著旁若無人的兩隻米蟲,頭痛地又想起入不敷出的帳目,光是「不准」辭退的三名具工薪水一個月要五萬多,再加上水費、電費、瓦斯費更是一筆開銷。
就算她節儉一點就地取材,山蝦野菜混充三餐,米還是得向鎮上買,八張嘴的消耗量可是非常驚人。
可惜那片天人菊被她采光了,不然還能貼補貼補目前的費用。
看來民宿不大整修是不成了,起碼要有們像樣的環境才能吸引外地人的目光,進而好奇地進來住一宿她才有收入。
嗯,她差點忘了那兩座幹掉的室外溫泉,拜九二一地震走山之賜,上流的水源被土石流堵死了,要是能開挖引進硫磺泉,勢必能讓更多愛泡湯的民眾前來一試。
一傳十,十傳百的把民宿名氣傳散開來,她還怕沒客人嗎?
就怕房間不夠用得事先預約。
越想越得意的李元修彷彿看旯錢滾錢地往她聚集,嘴都合不攏地直笑,好像被錢圍住一般充滿幸福感,什麼煩惱都拋之一空。
「她在瞪我們了,多可怕的眼神呀!」怕怕吶!她的法力正在消失中。
蔣思思噙著一朵美麗笑花說:「她是面惡心善,相處久了你也會被納入她的保護範圍。」
只是她們很少在同一處待得很久,老是因為沒錢繳房租而被房來趕。
「看不出來。」邢魔魔搖頭地拿一顆山漿果止止渴。
此果滿山遍野都是,最重要是不用錢,完全符台李元修的開源節流。
「用點心看總會瞧出端倪,她……修,你要去哪裡?」怪嚇人的,她幹麼突然站起來,還順手收了那盤漿果。
「別再浪費我的食物,我要去找柳桐月。」別以為她後腦勻沒長眼就能作怪,以後野果照樣算錢。
「柳桐月?!」
「現在?」
她會不會太急了?至少要有女性的矜持等人來追,自己送上門總是不太妥當。
「你們那是什麼表情,好像我要去偷漢子似。」讓她心情非常不好。
「呃,你多想了,我們哪敢阻止你和客兄……柳大俠相約楊柳山莊呢!」就像楊過和小龍女。
眼皮抽動的李元修忍耐地一哼。「柳桐月住天風道館不是楊柳山莊。」
「我知道呀!可是你覺得得『楊柳山莊』四個字比較詩情畫意。」感覺很唯美。
「蔣、思、思——你再給我作白日夢試度,要是你肚子裡的孩子也和你一樣白癡,我會讓你們母子一起去街上乞討。」
一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打算穿過民宅後的竹林前往天風道館,再聽她講一句童言童語肯定吐血。
「魔魔,你幫我算一算,看我會不會成為乞丐婆?」喬峰、黃蓉、洪七公,小女子追隨你們的腳步而來。
一看她興匆匆的表情而非沮喪,懶得理她的邢魔魔一睨她終於有長進的肚皮。「我同情你的小孩。」
有個白癡母親。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啊!鬼呀!」冷不防嚇了一跳,蔣思思整個人一弓往牆上貼。
陰森瘦長如鬼魅的廚師陰陰地一說:「吃飯。」
「呃。吃……吃飯……」他一定要莫名地從人家背後出現嗎?
猛一回頭真會被他嚇死。
「可憐喔!這麼多天還不能習慣張大廚的神出鬼沒,我看你的寶寶會少個膽。」邢魔魔幸災樂禍地一瞄。
很想哭的蔣思思輕撫小腹,希望沒嚇到孩子。「我又不是你們鬼族的人。」
鬼頭鬼腦不像人,一臉鬼樣。
「別學你家那悍婦說話,什麼鬼族嘛!我是如假包換的人!」她忽然噤聲地停下腳步,嘴角微微歪向一邊。
「怎麼了,你幹麼不走?」孕婦容易餓,她一個人得吃兩人的份。
「林家的李元修真狠,我認了。」雙肩一垮,她認命地走向餐桌。
山藥妙山芹菜,雷絲醬爆山蝦,小小的溪魚兩條清蒸省醬油,一盤芥菜野菇,山蘿萄炒野果,湯是野花湯,除了花和湯水以外看不到其他配料。
真是省呀!一切取之野地,不必花一毛錢,她不發都難。
看了一眼的蔣思思反而興奮地喊道:「好豐盛的午餐,謝謝張大師。」
「謝謝他……」天呀!這兩個怪人。
嘴角為之一掀的張大仟像在微笑,如來時一般悄然隱去,幽幽然然地退場。
他想,這樣的日子也不錯。
只是他依然……
面、無、表、情。
第四章
李元修。
再三地咀嚼這個名字,淡得幾乎難以辨別的微笑在嘴角漾開,眼底的疏離也逐漸淡去,多了一絲屬於人的生氣,悄悄地蔓延。
已經有不少學員發現老師在發呆,一幅山水畫從早上畫到中午卻未見著墨,梅已凋落江河枯竭,哀戚的老樹無一片綠葉蔽體。
在畫壇佔有一席之地的柳桐月是近年來少見的名家,隨興而起的作品在市場上叫價少則六位數,多則七位數不等,常讓收藏家趨之若鶩地競相收藏。
接下天風道館館主一職實屬情非得已,早逝的父母並未多生子女,柳氏一族到他這一輩僅剩他一人能擔起重任,他不接手難道要高齡七十八歲的祖父拼老命嗎?
為此他放棄倫敦劍橋的文憑,放棄一般時下青年的玩樂時間,也放棄一段他以為會開花結果的感情。
曾經他也飛揚跋扈、意氣風發,但在時間的洗練下逐漸變得沉穩、有擔當,年少的輕狂早已拋至九霄雲外,如今穩重得叫人不敢小覷。
因為習武練氣的緣故,他的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年輕了幾歲,很多人都以為他才二十七、八歲,其實他已經三十有二。
他一面教畫、一面管理道館,井井有條不曾有一絲疏失,兩方兼顧尚有餘力勾勒山水鳥獸,清雅過日從未有過絲毫波動。
但近日來他似乎常常神不守舍地注視外頭,耳目靈敏地不放過任何腳步聲,凝神細吸像在等待某人,可是總是落空。
有時他還會突然發出歎息聲,心神不定地揉掉一張又一張的宣紙,坐立難安地走到窗前瞧一瞧,而後失望地回到原位提起筆。
就像此刻的表現。
手握筆卻未有動靜,要落不落地停在半空中,等筆墨干了才回神沾沾墨,可是,還是沒落筆。
幾個大膽的學員你推我、我推你地想推派一個代表詢問,希望能解除他們的疑惑,還其正常的柳桐月老師而不是失魂落魄的男人。
而倒楣抽中籤王的張志明榮登學員代表,他懷著敬畏的神色揚起聲音。
「柳老師、柳老師,你回魂了沒?」受到新民宿主人的影響,他的表達能力趨向開放,百無禁忌。
「嗄!有事?」是誰在叫他?
「老師,你是不是有心事?說出來讓我們幫你分擔。」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
人多勢眾。
柳桐月和煦地一笑,未流露半絲情儲。「老師怎會有心事,是你們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