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寄秋
「我……」她當然會嫉妒,但是只要他愛的是她,她會努力適應的。
「春雪,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相公也是小姐的相公,你想和小姐爭寵嗎?」夏融挑明了問。即使為妾也得不到的寵愛。
「如果小姐死了的話……」她不就可以扶正。
冬草和夏融同時為之一駭地朝她一瞪,不敢相信她敢說此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只要用心一瞧,不難發現小姐耳後有燙傷後的淺疤,那還是被春雪撥炭火不小心燙的。
而她卻什麼也看不見,一口咬定小姐是假冒,難不成她真要小姐死不可。
「如果你們小姐病故了,論排行不就她當正室嗎?」
一句話驚得三人臉色刷白,有人不信,有人驚愕,有人一臉慌亂,全叫來者看得一清二楚,包括樹叢後的正主兒。
誰是最有可能背叛的一目瞭然。
人心真的不可測,讓多少人傷心。
「你……你不要以為救了小姐——命就可以隨便誣蔑,誰曉得她是不是我們小姐;」被說中心事的春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皮肉不割難見心。「紅兒,你家的丫環不承認你,你是不是該搬出家法好生教訓一番。」
要命,他是鬼呀!她躲得這麼隱密幹嗎拖她下水,她又不是真的水丹虹,哪能名正言順地整頓人家的家僕,她連家法是什麼都不曉得。
表情侷促的倪紅故作路過的模樣,先摸摸頭後理理衣裳,慢條斯理地學大家閨秀走路法翩然而至,笑容可掬好像什麼話也沒聽見。
明哲保身,知道越多秘密的人通常死得越快,這是幹警察時的經驗談。
「司徒,要用膳了嗎?我都快餓死了,你瞧我的小指都餓瘦了。」
瞠大眼的春雪、夏融、冬草無法相信自己的小姐居然睜眼說瞎話,半個時辰前她們才服侍過她用膳,怎麼可能又餓了。
顯然地,她聽見她們的交談。
「紅兒,下次要選對地方偷聽,別再弄髒膝蓋。」他順手取下她髮際一片枯葉。
「啊……」她低下頭一瞧方知受騙。
該死的司徒青冥,總有一天會被他害死。
第七章
一封信。
一封令司徒青冥臉色陰鷙的信,他冷笑地揉掉蓋有皇家封箴的求診信,不敢相信他們還有臉來命令他。
想當年他爹與娘恩愛無比,鶼鰈情深,過著神仙般的生活,不因娘親是契丹人而有所隔闔,兩人常相偕遊覽江南風景。
一日,在泯江口救了一位落水的姑娘,本來爹打算付筆銀子請漁婦好生照料,畢竟非親非故恐招人非議,但是心慈人善的娘親不忍心,便接她回府休養.以為等她身體好一些便可送她回鄉與親人團聚,一個小姑娘能有多大作為。
萬萬沒想到她一待下便不走,強要爹親休妻娶她為正室,並且要他趕娘親上街乞討,其心之狠叫人心寒,爹親當然不可能答應她無理要求。
誰知她竟是先皇最寵愛的天風公主,仗著權勢欺壓良民,逼婚不成反上奏先皇賜婚,貶妻為妾不得與她爭寵,強橫地進駐當時尚未改名天風山莊的新柳別府。
至此,他們司徒家便不得安寧。
原本他還有一位兄長,但是剛生下一位麟兒的天風公主怕他搶了兒子風采,於是喚來宮中嬤嬤狠狠地掐死他,這樣她的兒子才能成為長子繼承司徒家的一切。
爹親知情後痛心之餘拒絕與她同房,連先皇說情都不成,與同樣悲傷的妻子哀悼幼子之死,從此不與天鳳公主母子交談過一句。
驕傲又蠻橫的天風公主哪肯受到冷落,一狀又告到先皇面前,讓他無辜又善良的娘親懷著五個月身孕關入大牢,直到五年後先皇駕崩才被放出來。
在這五年內,新柳別府改為天風山莊,正值壯年的爹親卻滿頭白髮,與妻兒團聚恍如隔世。
失去依勢的天風公主依然惡行不改,她折磨不了爹親便朝娘下手,三天兩頭以公主的身份命令她做粗重的工作,寒夜裡以冷水凍她一身。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娘親終於受不了永無終止的折磨,她違背照顧獨子長大的誓言在梧桐樹下自縊。
「亂丟信是不好的習慣,就算人家寫來罵你也不成……」正打算將信攤平一瞧,紙張忽地被抽走。
「誰准你私拿我的東西,你當魔莊同你綠袖山莊一樣沒規矩嗎?」司徒青冥暴躁的一咆,他當下將信紙撕個粉碎。
嚇了一大跳的倪紅表情一怔,心口直跳不敢相信她剛被吼了,他從來沒有對她惡言相向過,難道關鍵在那封上頭有奇怪封印的信?
深吸了口氣,她彎下腰將他撕碎丟棄的紙片一張一張拾回,不顧他神情峻然,一副要殺了她的模樣,手一揚全灑在他頭上。
這下他氣得臉全黑了,伸出手想掐死她卻又停在半空中,手筋浮紫十分暴戾。
「我不知道你發生什麼事,但我不是你遷怒的對象,你撕得掉一封信封,可是撕不掉心裡的怒火。」她聽見他心底的悲痛。
「滾。」掌心一出,一棵百年老樹齊腰而斷,切口平滑如刀削。
她應該走開的,可是她走不開地反抱著他的背。
「別這樣,我會怕的。」
生命是非常脆弱的,他要殺她易如反掌,只要輕輕扶著頸骨一扭,她會和老樹一般不再有雜音。
「怕就滾遠些,我不在乎手上染著你的血。」他極力地控制不拿她來血祭心裡的獸。
「不!你在乎的,你一定會後悔殺了我。」她真的會怕,可是她更擔心他。
當一個人把另一個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還重時,那麼愛意已濃得無法割捨,只為他而生,只為他而死,骨連皮肉難分開。
人家說他是惡鬼,是妖魔,她看到的卻是受傷的幼獸,他在掙扎、他在求救、他在為生存而拼著一口氣,他在為積在腹中的怒吼找一個出口。
惡鬼沒有心,不會有感覺,受了傷不呼痛,甚至是無動於衷地冷視世人殘殺。
他不是。
「哈!這世上沒人值得我在乎,你以為你會例外嗎?我不過玩弄你罷了。」不,這不是他的真心話,他的心好痛……
過去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他被排斥,他被揍得奄奄一息,他吃下人剩下的冷菜冷飯,他被嘲笑是娘親偷人生下的雜種,他第一次用心愛人……
一切的一切在瞬間堆滿他腦海,他無法不去想起曾受的傷害,混亂的記憶讓他看不清自己是誰。
滿鞭痕的少年一身是血,每走一步就留一攤血,他咬緊牙根想找口中說愛他的女子療傷,結果她的床上竟躺著他寸縷不著的異母兄長。
她哭著說抱歉,她無法忍受外人異樣的眼光嘲笑她和怪物在一起,所以她選擇背叛他。
多可笑!連一向對他十分友愛的親大哥也只說了聲抱歉,因為他不配和美如天仙的她結成連理,所以他代他享用上等美膳。
原來這才是真相,心愛的女子不敢與怪物為伍,兄友弟恭的假相不過是一場殘酷的玩笑,他自始至終都是別人手中玩弄的棋子。
當夜,拖著滿身的傷痛離開,他分不清是心痛還是身痛,漸漸麻痺的四肢再也感不到痛楚,他暈死在破廟裡,直到無上老人救回了他。
他傳授了他武功和醫術,然以雲遊四方而去。
「司徒,你先冷靜下來,聽聽風聲,聽聽鳥聲,聽聽我的心跳聲。」纖細的玉臂抱得更緊,讓兩人之間緊密相合。
「沒有用,你沒聽見世人嘲笑的聲音嗎?他們說著我是妖魔轉世、修羅之子,我是遭人唾棄的暗夜鬼子……」
倪紅難受的吻住他,不讓他說出更多自殘的言語。
「我什麼也沒聽到,我只聽見自己的心在說愛你。」
「你……你說什麼?」陰霾之色由司徒青冥眼中漸漸隱去,藍眸由濁轉清。
「我愛你,你聽清楚了沒?」她不知道自己眼眶紅了,而且蓄滿了令人動容的盈盈水波。
「我是妖鬼……」素手纖纖覆上他的口,阻止他悲傷的低喃。
「妖鬼又如何,我偏是愛上你,有本事你食我肉、啃我骨、喝我血呀!我一定會變成厲鬼回來刨你的心。」她沒法控制自己不愛他。
「你……你真愛哭。」眼神一柔,他輕輕地拭去她眼角兩行珠淚。
她真是個傻子,不知道他真會因一時衝動殺了她嗎?
「你說謊,我才沒有哭,是剛才跑太累流汗了。」她不會為了個沒心沒肝的死男人哭得沒分寸。
她好怕他會失去理智見人就殺,因為他一日清醒後會更加痛恨自己,從此淪落魔道再也不是人。
司徒青冥滿含柔情輕撫她的發。「傻瓜,你該避一避的。」
「然後任由你發瘋把魔莊裡的人全殺光,好讓我成為奴隸每天砍柴、洗衣,煙熏成老媽子。」他想都別想。
有福同享,有難他當。
她已經被伺候得渾身生懶,廢人的生活適應良好,所以他別指望她洗手下廚房、出得廳堂忙打掃,她是富貴閒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