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什麼問題?」
「我們在想,莫大老師剛剛是不是摔得很慘?」
「什……什麼?」秀顏染上嫣紅,「莫老師他……」
「身上沾了車屑,鞋子也都是泥,很狼狽呢。」
「是嗎?那……真是可憐啊。」於靜逸推了推鏡架。
「咦?於老師。」清亮的眼掃視女老師全身上下,「你是不是去逛花圃了啊?鞋上也有泥耶。」「啊,有嗎?」聽聞此語,於靜逸慌忙跟著垂落視線,果然看見高跟鞋尖蒙了薄薄一層塵。細白的齒咬住唇,「呃,我——」「聽說於老師很愛花,果然如此。你是去看剛開的玫瑰花嗎?」
「是……是啊,花開得很漂亮。」於靜逸倉皇地撥了撥發,「我得回辦公室了,你們沒事也快點回家吧。」窈窕的倩影急急逃離。「Yes!Madam。」蔡子麒朝淡去的背影調皮地行了個舉手禮,一面放聲大喊,「對了,老師,你的髮夾鬆了哦。」高跟鞋一扭,嬌軀一晃。
蔡子麒得意地注視著最後一句調侃造成的效果。
「莫大跟師太?」沈丹青與宋雲飛面面相覦。南嶽衡山跟北嶽恆山的掌門人?一他們不是死對頭嗎?」作風率性放蕩的莫傳風和生性保守傳統的於靜逸分別擔任高二數理資優班和文藝班的導師,一個動如狂風,一個靜若幽蘭,平常見了面總為彼此不同的教學作風爭論,沒想到如今竟會……「不會吧?憑莫大那傢伙能把到師太?我不相信。」沈丹青搖頭。再怎麼放縱想像力,這南轅北轍的兩人仍在他心中配不成對。「沒聽說歡喜冤家嗎?愈吵感情愈好嘛。」蔡子麒笑道。
「這倒也是。」宋雲飛撫弄下頷,一副深以為然的神態,「你跟凶婆娘不就是這樣?」「什麼?」挑染成紫色的發繒瞬間豎起,「你說什麼?!」
「咦?我講得不夠清楚嗎?還是你也聾了?」宋雲飛閒閒地將方纔蔡子麒的諷刺扔回。「這話我已經說過一千遍了,要是你們沒聽懂,我再說一遍!」蔡子麒掐住好友的肩膀,憤然狂吼,「我跟鍾晨露那婆娘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只是很下車跟她是鄰居,下車被迫天天跟她碰面,我們感情不好,絕對糟透了!」「是是,我們也知道你們感情不好,槽透了。」沈丹青在一旁笑應,「所以才說是冤家嘛。」「是冤家,可一點都不「歡喜」蔡子麒悻悻然強調。
「好好,不是歡喜冤家,是悲情冤家,你一見到她就想哭,行了吧?」沈丹青仍是一副戲譫口氣。蔡子麒氣絕當場,卻是無可奈何。
每回好友們一提到那個不可理喻的女人,他總是像這樣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事實上不只他們倆,全校至少有一半同學將他跟鍾晨露湊成一起,那些初中部的小鬼甚至還在某年校慶票選他們為最有潛力成為情人的一對。應該是最有潛力成為仇人吧?不,應該說他們現在就是仇人。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偏偏他現在天天都會跟她見面,避都避不開。
嘖。難道天要亡他?蔡子麒蹙眉,拉起課桌上的書包肩帶,往背後一甩,「我要回去了。」動作俐落,語氣卻鬱悶非常。 「我回來了!」兩聲中氣十足的宣稱同時在玄關處揚起,接著,四束眸光互相砍殺。空中一陣辟咕作響後,蔡子麒首先發難。「閃遠一點,不要妨礙我脫鞋。」「你才該閃遠一點!」鍾晨露毫不示弱,「沒聽過女士優先嗎?」
「那是針對淑女,你是嗎?」他冷哼。
「一個紳士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她更冷。
「我就是我,不需要去當那種偽君子。」他揚眉聳肩,一派瀟灑。
圓亮的眸橫他一眼,「寄人籬下的人少說點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你!」蔡子麒一窒,氣悶當場。
這一回合,算她贏了。
他磨著牙,眼巴巴看著趾高氣揚的鍾晨露脫下鞋,挺直著纖秀的身軀首先踏進客廳地板,而他,只能默默跟隨她身後。沒辦法,誰讓他寄人籬下,這點作客的禮貌他還懂。
捏緊拳頭,他陰著瞼踏上潔亮的木板地,定沒幾步,一道溫柔的聲嗓便迎面揚起。「露露,子麒,回來了啊?」說話的是鍾母,她綰著髻,櫻唇淺抿:水遠是那麼令人如沐春風的溫雅。「要不要喝點什麼?我今天搾了一壺新鮮的蔬菜汁哦,嘗嘗看。」說著,兩杯盛著草綠色液體的玻璃杯遞到兩人面前。鍾晨露思心地掃了一眼那詭譎的顏色,「我不想喝。」
「啊,為什麼?」
「我不愛暍青草汁,味道好怪。」
「這樣啊。」鍾母難掩失望,明媚的眸試探地轉向蔡子麒,「那你呢?」
「喝,喝,當然暍!鍾媽媽的料理一向好吃,我有信心。」二話不說,接過玻璃杯就一陣猛灌。淡澀的滋味一入喉,他眼角肌肉一抽,可唇畔仍是盪開超級陽光的笑痕。「贊!這個棒透了,清涼好喝。」「真的嗎?」鍾母美眸一亮,笑逐顏開。
「真的,真的!」他急急點頭。能讓鍾媽媽如此開心,他受一點小苦又何足道哉?「哼。諂媚鬼。」一旁的少女低低諷刺。
他不理,繼續對鍾母燦笑。
「既然他這麼愛暍的話,乾脆整壺都給他好了,媽。反正爸爸跟我都不喜歡暍。」「說得也是。」鍾母若有所悟地點頭,「那子麒,桌上那壺就麻煩你了。」「嗄?」望向餐桌上那足足有兩公升的綠色液體,蔡子麒胃部陡然抽筋,唇畔笑意卻不敢稍斂。「是,是,沒問題。」無論如何,絕不能令鍾媽媽失望。她可是他在這魔女窟內的唯一溫暖。「好啦,你們兩個都餓了吧?洗洗手準備吃飯了。」
「爸爸呢?」鍾晨露問,「又加班?」
「你還不瞭解你爸那個工作狂嗎?」鍾母搖頭歎息,「他啊,永遠是工作第一,家庭第二。」口氣哀怨。「不不,不是這樣的。」蔡子麒連忙安慰鍾母,「其實鍾伯伯很關心家裡的,真的,我昨天早上跟他一起慢跑時,他還念著好久沒帶鍾媽媽出國旅行,要想辦法請假帶你去呢。」「真的嗎?」
「真的。」他笑,「他說要給你一個驚喜。」「都被你戳破了還哪來的驚喜啊?」鍾晨露冷冷插嘴。
「啊。這個……」他一凜,暗罵自己IBM。
既然是驚喜,他就該好好守密啊!沒事說出來做什麼?「沒關係的,子麒。我知道你只是想安慰我。」鍾母盈盈淺笑,「你伯我怪鍾伯伯:心情不好吧?」「我只是……不希望你們有誤會。」他斂下眸,幫著鍾母擺碗筷。
小時候,他的父母總是吵架,他一直很羨慕隔壁鍾家的和樂融融。這麼溫馨的家庭氣氛是不該因為一點小誤會而破壞的。「好孩子。」鍾母慈愛地拍了拍他的臂膀,跟著一愣,「咦?子麒,你好像又更結實了些,肌肉好強壯啊。」一面讚歎,玉指一面沿著他的手臂抓捏。他臉一燙,心跳奇異地加速,「鍾媽媽,你……」
「我怎樣?」
「你可不可以……」
「嗯?」
可不可以放開手?他在心底哀嚎,感覺胸膛脹得快爆炸了。
一隻藕臂倏地揮落,斬開兩人的親密接觸。「媽,你快放開手啦!不怕被傳染第四級病毒嗎?快過來!」鍾晨露尖喊,挽著母親逃到餐桌另一側。蔡子麒歪唇擰眉,說不出話來。
沒錯,他是感激鍾晨露及時解救了他尷尬的處境,可她非要用那麼犀利的言詞譏諷他嗎?說他是病毒?還是第四級的?靠!「露露,說話不可以這麼沒教養。」鍾母訓斥自己女兒,雖說是責備,那神態仍是溫柔的,「子麒沒招惹你,幹嘛一直針對人家?」「我才沒……針對他呢。」鍾晨露不情願地嘟起嘴,為母親和自己拉開椅子坐下,動手盛飯。饒是這個在學校出了名的才女再怎麼張牙舞爪,畢竟也不敢將脾氣發向自己母親。「子麒處處讓你,你就不能也優雅一點嗎?保持一點淑女風度?」
「他……讓我?」鍾晨露一嗆,熾烈的眼光狠狠黥向對桌的蔡子麒。
後者裝沒看見,假假地揚起一抹笑,「鍾媽媽,我媽媽教過我男孩子要有紳士風度,這點道理我還懂。」紳士風度?這傢伙居然有臉這樣睜眼說瞎話?鍾晨露翻白眼,一口血梗在喉頭。
鍾母卻完全沒注意到女兒的異樣,逕自熱切地盯視少年,「說到你媽,她最近好嗎?搬到台北住還習慣嗎?」「嗯,還不錯。」他中規中矩地點頭,「她說繼父對她很好,很體貼。」「那就好了。你媽媽這十幾年這麼辛苦拉拔你長大,也該是有個男人好好寵她的時候了。」「嗯,是啊。」他漫應,低下頭,默默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