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我是女生

第18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可你還有我啊,丁蔚。」他搖晃她,心驚於她黯然的神情,「難道你忘了那天的木棉花絮?」

    她身子一顫。「我記得,可是——」明眸回凝他,浮漾點點淚光。

    「只是什麼?」胸膛漫開不祥的預感。

    「爸爸不要我跟你在一起。」

    低啞的回應如悶雷,狠狠擊中沈丹青,他一陣木然,「你打算聽他的話?」

    她咬唇,「他畢竟……是我爸爸,我不想讓他失望。」

    「那我是誰?」他咬牙,「對你而言,我究竟算什麼?」

    她沒說話,睇著他的眸蘊著某種祈求。那祈求,擊敗了他。

    他驀地站起身,感覺腦子因午後過於燦爛的陽光一陣暈眩。

    「我明白了。」他平板地開口,「當然,他是你爸嘛。」對方是生她養她的父親,而他只是個沒有血緣的同班同學。

    她當然該聽她父親的,當然該討好她爸爸。他算哪根蔥?不過是個同學而已!

    他閉了閉眸,深吸一口氣,「穿男生制服並不能改變你是女生的事實,丁蔚,你這麼做只是在逃避。」

    「我……知道。」她握緊雙拳,拚命克制微顫的身軀,「你以為我不懂嗎?」

    「如果你爸爸真那麼重男輕女,除非你去變性,否則永遠改變不了你們的關係。」

    「你——」清冷的嗓音刺痛了丁蔚,倏地揚眸。

    他幹嘛要說得那麼冷酷?這麼絕情?她瞪視面無表情的沈丹青,這一刻,真有些恨他。「那我……就去變。」她倔強地說。

    俊朗的下頷倏地抽搐,「那你就去變吧!笨女生!」語畢,他再也忍不住滿腔怨怒,轉身大踏步離去。

    留下她孤獨一人。

    第九章

    穿男生制服並不能改變你是女生的事實,丁蔚,你這麼做只是在逃避。

    是的,她知道,她當然知道!他以為她不懂嗎?

    可身為女生,她有大多不能做的事,她很不甘心啊!

    為什麼女生不能打棒球?為什麼父親眼中只看到哥哥,卻看不見她?為什麼她無論怎麼努力,都得不到父親的認可?

    她恨,恨自己身為女生!他難道不明白她的心情?

    那我在你。到底,究竟算什麼?

    傷痛的質問再次抽痛了她的心。

    他當然是最特別的人,可她必須在父親與他之間做個選擇——她必須選擇啊!

    丁蔚驀地在家門前停下步履,倉惶四顧。

    平緩的斜坡道,依然如孩提記憶那樣直直往前延伸,在盡頭的那一棟房屋,可是她棲身之處?

    望著彷彿不停延伸的道路,她忽地覺得,自己失去了方向。

    最近,隨著她與沈丹青的關係愈來愈冷,她總不停問自己一個問題。

    她的選擇,是否正確……

    「你說話啊!成遠,你到底什麼時候送她回台北?」

    尖銳的女聲令丁蔚一顫,她悄悄轉過玄關,偷窺客廳內兩條人影——她的父親,和一個陌生女人。

    「我不能就這麼趕她走,她畢竟……是我女兒。」

    「少跟我來這一套!你之前不是說過嗎?你根本一點也不在乎這個女兒。」

    丁蔚聞言,緊緊咬住下唇,

    「唉,秀容,家裡多一個人又會怎樣?我又不是養不起,你就忍一下吧。」

    「那可不成。」女人不依,「你想要孩子我可以替你生,可我不想跟你前妻的孩子住在一起。你以前為了那個寶貝兒子一直不肯跟我結婚,我忍了,難道到現在你還要對我這麼無情?」

    哀怨的傾訴與含淚的眼眸似乎勾起了丁成遠的愧疚,連忙把女人擁入懷裡,拍拍她的背脊,「好啦,好啦,我答應你就是了。」

    「真的?那你答應我把她送走?」

    「嗯.我會想辦法——」

    沒繼續聽兩人的對話,丁蔚轉身,像她悄悄地回來一樣,同樣悄悄地離去。

    原來她……真的是多餘的,原來這裡真的不是她棲身之處,原來她已經沒有家了,從母親去世以後,就沒有了。

    沒有了,沒有了——

    她仰起容顏,木然地望著逐漸蒼沉的天空。她竟還傻傻地從台北搬回來呢,多麼可笑!

    唇角拉起自嘲的弧度,墨幽的瞳隱隱浮起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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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雨了。

    雨從昨晚便開始淅淅瀝瀝地下,直到今晨.依然綿綿不停。

    躺在床上,沈丹青一夜輾轉難眠。最近的他總是失眠,總是在朦朧間夢見那個令他牽掛的女孩。

    他厭惡自己這樣為她心煩意亂——

    正迷濛地想著,熟悉的端門聲響起。「老四!還在偷懶?給我起床!」雞貓子喊叫的人是他三哥——沈行書。

    禮拜天,沈家固定家庭聚會的日子,也是他最命苦的時刻。

    沈丹青歎氣,掀被下床,一面揉著酸澀的眸,一面拉開房門,「三哥。」

    「怎麼一對熊貓眼?」沈行書揚眉。「昨晚沒睡好?」」失眠。」

    「失眠?」沈行書怪叫一聲,一副驚天地、泣鬼神的模樣,「號稱『沈氏睡魔』的人也會失眠?」

    「三哥,別鬧了。」今天的他可沒心情開玩笑,推開哥哥,逕自走向浴室,「又輪我做早餐了吧?等我一下,馬上就好。」

    「咦?」柔順的反應令正準備摩拳擦掌大鬥一場的沈行書大為詫導。

    情勢不對,大大的不妙。

    抓來一直住在家裡的沈白棋,「二哥,老四今天似乎不對勁。」

    「你現在才注意到?」沈白棋翻翻白眼,「他最近一直是這副怪裡怪氣的樣子。」

    「怎麼回事?」

    「該不會失戀了?」沈家大哥——沈懷琴幸災樂禍地插口。

    「失戀?!」兩個弟弟各自倒退一步,震驚莫名,「不會吧?他才十七歲!」

    「老二不是說嗎?最近他老拿著一顆簽名球發呆,誰都不給看,寶貝得跟什麼似的。」

    「那眼戀愛有什麼關係?難道愛上那顆球?」戀物癖?

    「笨蛋!是愛上送球的人啦。」

    「對哦。」沈白棋這才恍然,「丹青是說過送他球的是個女生。」

    「這就對啦。」

    「失戀。」咀嚼著這個名詞,三兄弟的神色愈來愈陰沉。

    雖說失戀的確難堪,但老四年紀輕輕竟然就能有這樣的經驗,比起來他們無驚無險的生活,簡直像苦行僧一樣平淡……

    嘖,不可原諒!

    一念及此,三兄弟極有默契地同時喊:「老四人呢?」

    一面喊,一面匆匆忙忙找人去,經過了浴室,檢查過廚房,最後總算在客廳電話旁發現魂不守舍的他。

    三人互看一眼,正準備暗施偷襲,沈丹青基地回頭,「你們幹嘛?」警覺地蹙眉。

    「啊,沒什麼。」連忙裝傻,假裝伸展四肢。「做運動。」

    沈丹青瞪他們一眼,正想說些什麼時,電話鈴聲響起了。一聲一聲,不知怎地,聽來竟有幾分急促的味道。

    他連忙接起,「喂喂,是哪一位?」

    「……丹青嗎?」

    「丁蔚!」聽出暗啞的嗓音正是一心掛念的人沈丹青一陣激動,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找我有事嗎?」故意擺酷。

    她沒有回答。

    「幹嘛不說話?」

    一陣急促的抽氣聲傳來,斷斷續續。

    「老天!」沈丹青心一扯,「你哭了?」

    「對……對不起,丹青,我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裡——」她哽咽著,細弱的嗓音聽來讓人一陣心疼,「我想了好久,好久——我想我應該回台北,可我什麼也沒帶——」

    「回台北?你為什麼要回台北?」他拉高聲調,「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我……我——」她說不出話,聽得出她極力想忍住不哭,可卻沒辦法,「我知道自己不該再來煩你,可我不知道……還能找誰……」

    「你現在在哪裡?」

    「學……學校。」

    「你去學校於嘛?為什麼不直接打電話給我?老天,你究竟在外面待多久了?」他粗暴地喊。

    「丹青,我可以……跟你借錢嗎?」

    借錢?!她打電話居然是來借錢?

    他臉色發白,「你這白癡!在學校等我,我馬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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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依然不停。

    究竟要下到什麼時候?難道天空也和她一樣愛哭嗎?

    舉頭望天,丁蔚的臉蒼白,眸迷惘。

    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天下之大,她竟無處可去,無處可去!

    一念及此,她禁不住失聲痛哭,身軀軟倒,雙手緊緊攀住電話亭的玻璃門。

    她該去哪兒?

    媽媽死了,哥哥去了,連爸爸也不要她……

    沒有人可以幫她,只有他了,她只有他了。

    涼涼的雨絲透過玻璃門縫,殘忍地灑進亭內,冷意像最可怕的海潮,席捲她全身上下,她用雙臂環抱自己,試圖抗拒徹骨的寒,揚起眼淚交織的臉,凝望面前一片煙雨濛濛。

    彷彿永遠停不了的雨,迷了她的眼,她的心,迷了她所有的堅強意志,細細綿綿,當頭罩住了她。

    而她像迷了路的小孩,在灰濛濛的世界一次又一次地跌跤,哭著想抓著某人的衣袖好好訴苦,卻發現白茫茫的霧裡只有她一個人。

    為什麼沒有人?為什麼只有她一個?為什麼她總是如此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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