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互不相愛的人確實不宜締結婚約,但若不是和自己相當的人物,自然也不可能產生愛意。總不可能一位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會愛上一個目不識丁的販夫走卒吧?光兩人的氣度及生活習慣就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所以他們這些出自豪門世家的公子小姐一向習慣在同樣的社交圈裡找對象,成功的機率高些不說,而且也不必擔心對方是否只是看上自己的身家。
至於楊雋跟她之間有愛情嗎?目前看來像是沒有。但將來呢?
要愛上他似乎是一件不難的事,但讓他愛上她好像就難了點——倒不是她對自己沒有信心,她相信自己在各方面都絕對配得上他;只是要掌握一個人的感情並非容易的事,要掌握楊雋的感情更是難上加難。
她已決定接下他的戰書。
她讓私人秘書接通楊雋,和他約在這裡——在他的私人辦公室一同用午餐。
一進門廳,一位秘書模樣的女人便迎上來,在確認她的身份之後,直接帶她踏進鴻邦高級主管專用的電梯,直達二十四樓。
「季小姐,請這邊走。「出了電梯,女秘書禮貌地在前面引路。
季海舲不著痕跡地打量她,一個容貌相當不錯的女人,全身散發著精明幹練的氣質,想必能力也十分過人。
她會是楊雋的情婦嗎?不,不會。她知道許多男人都喜歡納女秘書為情婦,但她相信楊雋不會這麼做。他是個聰明冷靜的男人,不會選擇糟蹋這樣一個人才。
「請進。」女秘書在一扇黑色玻璃門前停下,將手掌印向門邊一方凹下的掃瞄器,電腦在取得她的掌紋後,玻璃門便向兩側滑開。
鴻邦的保全做得真徹底。
她對秘書微微頷首,跨進揚雋的辦公室,眸光流轉。
室內以黑白兩色為基調,辦公桌、書櫃、沙發、地毯、一面直直落地的透明窗,甚至掛在壁上的幾幅畫作,全透出一股冷冷的氣息。
就像他本人給人的感覺。
季海舲感到有些不舒服,比起她偏好把私人辦公室當成另一個享受自我的空間,他似乎只把這裡當成純粹辦公的場所。
太冷了,她覺得。成天擁著這樣冰冷的氛圍——
「你來了。」他自寬大的辦公桌後起身,唇角牽起一絲極淡的微笑。
「你還有事待辦?「
「沒什麼重要的。」他走向依著牆的黑色檀木酒櫃,「喝杯酒?」
「GinTonic,謝謝。」
他點點頭,專注地調著酒,然後將酒杯遞向他。
「你有事與我談?」他彷彿察覺到她的異樣,身軀閒適地靠著牆,無意識地搖晃著手中的酒杯,冰塊發出輕微撞擊的響聲。
「不先用過餐再說嗎?」
他扯嘴角,「有必要嗎?」
是沒必要。
「OK,那我就直接挑明來意。」她自低伏的眼簾看他,「我同意與你聯姻。」
是她的錯覺嗎?有半秒的時間,他面部肌肉似乎稍稍動了一下,但當她再仔細瞧,他已然面無表情。
「為什麼你會答應?」
這話問得可笑,是他提的建議,不是嗎?
「看來是不錯的策略,不是嗎?」她聳聳肩,「對我們彼此都有利。鴻邦在金融界的地位,還有你們楊家與在野黨良好的關係,都是我們盛威——不,該說是我們季家想倚重的。而你……「她半嘲諷地舉杯向他,「也需要我助你穩固在鴻邦的影響力。」
他一雙微微帶著諷意的黑眸凝住她,「你調查過了?」
「當然。」
「有沒有想過——或許還調查得不夠清楚。」
她禁不住逸出一串清朗笑聲,「你是在警告我嗎?若不是這建議是你親口提出的,我會以為你萬分不願娶我呢。」
他回她一個敬酒的動作,水晶杯內金黃色的液體綻著璀璨的光芒:「你難道不懷疑我另有目的?或者,」他微微一頓,「你對自己太有自信?」
季海舲收住笑聲,他的眼神似乎在向她挑戰。「我對自己是有信心。」她靜靜地說,「雖然不是百分之百,但我準備冒這個險。」
「冒險?」
「我當然明白自己事實上完全不瞭解你這個人,也無法參透你想娶我究竟有多少複雜動機。我之所以答應聯姻是因為……」她坦然直視他,「想嫁給你。」
終於,她在他眼中看見一抹訝異,「你想嫁給我?」
「我想得到你,因為你是萬中選一的男人。」
他彷彿呼吸一緊,唇角半勾,似笑非笑,「不愧是公主說出來的話。」
「任性的公主。」她微笑加了一句,「還是不願陪我這個千金大小姐玩遊戲嗎?楊。」
楊雋沒有立刻回答,將威士忌一口飲盡,就著燈光玩賞變化多端的水晶杯。
「我想,我們是絕配。」
季海舲驀然鬆了口氣。一直到他那句話出口後,她才醒覺自己竟有些緊張。她是怎麼了?難道還真怕他拒絕她?
但楊雋十五年前撕碎她邀請函的一幕仍歷歷在目。
為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平靜,她流轉眸光,打量室內的一切。
她發現偏間竟有一個小小廚房,「我們今日的午餐該不是由你親自下廚吧?」她半開玩笑。
「當然不。不過——或許你願意為我倆張羅?」
她不可思議地望著他,「這算是對我的某種考驗嗎?評估我為人妻的能耐?」
「看樣子公主不會烹飪。」楊雋微揚唇角。
「公主只負責品嚐和挑剔。」她一本正經。
接著,她忍不住瞪向他那張俊逸容顏。
他竟笑了。
她沒料到隨便一句玩笑話竟讓他不由自主灑落一串愉悅笑聲,那清脆聲響敲擊著她的心。不知怎地,她竟有一種拾得珍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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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們誰也沒有下廚,楊雋將展示廚藝的機會讓給了鴻邦高級主管餐廳的主廚。
「如何?鴻邦特聘主廚的廚藝還令你滿意嗎?」用罷主菜,楊雋一面替季海舲斟上紅酒一面問道。
她優雅地以餐巾拭嘴,「很棒的一餐。前菜的魚子醬是伊朗的Beluga吧?香檳是有香檳貴婦之稱,八九年的LaGrandeDame,波士頓潯龍蝦味道鮮美,水果起司沙拉以及酒凍甜點都讓人印象深刻。我還是第一次嘗到如此道地的法國風味呢。「她微微一笑,「請務必代我向主廚表達謝意。」
他似乎有些訝異她頭頭是道的評論,「看樣子你是個美食專家。」
「還好。應該及不上你吧?難道你每日都享用如此佳餚?」
「怎麼可能?」他笑,「今日是為了招待貴賓才特別費心,平常我常是兩個三明治就打發了。」
「似乎和我聽說的不太一樣。「她若有深意地望著他,「據說楊家太子很少一個人用餐。」
他端著酒的右手在空中微一停頓,「業界的傳言?」
「是。」
「業界的傳言十有八九是假。」他淡淡一句。
「無風不起浪。」
他慢條斯理地酌一口酒,「你介意?」
「我很好奇,楊。」她將話題挑明,「與我結婚後,你打算如何處置那多如過江之鯽的情人?」
「很簡單,」他答得乾脆,「全數斷絕往來。」
楊雋明快的答覆讓季海舲的心振奮起來,不自禁地開著玩笑,「恐怕台北會因此鬧水患了。「
「你太高估我的魅力了。其實和我相連的名字大多數是空穴來風。」
季海舲沒有回應,端起酒杯,靜靜地品著。
確實,她相信名列他情人名單上的女人八成以上是一相情願;不過單只那兩成,數量也夠驚人了。
「倒是你,」楊雋忽然開口,「我聽說有不少男人排隊想贏取美人芳心。」
「我?」
季海舲忍不住輕啟唇瓣,逸出一串笑聲,「你是指那個最近逢人就炫耀他訂到一輛林寶堅尼新款跑車的中年男子,還是那個剛剛從學校畢業、一點社會歷練也沒有的小毛頭?」她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敬謝不敏。」
他唇角挑起一抹微笑,「不是還有一個網球名將嗎?」
網球名將?季海舲先是一怔,繼之一陣搖頭:「那可能真是空穴來風了。記得九四年的美國公開賽吧?那一年碰巧我到美國出差,順便去欣賞了幾場他的比賽,和他一塊兒吃過一頓飯,就有人傳我對他有意……「她翻翻白眼,「真是天曉得!」
「那一年他連砍五名種子球員拿下冠軍,你不覺得印象深刻?」他似笑非笑。
「印象深刻是必然,可非關風月。何況我也比不上他那明星妻子漂亮。」
「這可不像公主會說的話,「他似有意揶揄,「太過自謙了。」
她只是淺淺一笑。
「除了這些謠言,難道你不曾真正的談過戀愛嗎?」
她沒料到楊雋會對她過去的戀史有興趣,不禁迅速瞥了他一眼。但他黑眸平靜無痕,看不出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