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玻璃娃娃

第26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她和你很相配。」

    「但我愛的是你,夢婷。」程庭琛一字一句地強調,「我愛的是你。」

    他鏗鏘有力的宣告讓汪夢婷的心弦震盪不已,情緒亦慌亂起來,「不——」

    「夢婷,」他緊握住她纖細的肩,「別再逃避了!你還要逃避到什麼時候?我不相信你真能一輩子活在沒有愛的婚姻裡,我不相信你這樣還能活得快樂!你快樂嗎?夢婷,你快樂嗎?告訴我!」

    她迴避他熱烈的眼神,「我……快樂!」

    「說謊!夢婷,你說謊!」他高聲叫著,「嫁給自己不愛的男人怎麼會快樂?

    你忘了嗎?當初你是多麼喜歡彈李斯特的『愛之夢』,你說嚮往有愛的生活!我不相信你可以忘卻那些想望!」

    「我沒忘——」

    「那就離開那個男人,跟我一起走。」

    她卻拚命搖頭,「我不能。庭琛,我不能。」「為什麼不能?」他禁不住失望,「難道你還顧忌汪家的事業?夢婷,汪家的公司不該由你來操心,不該由你犧牲來挽救家族企業!讓你的父親和哥哥去處理,我相信他們會有辦法的。」

    「不是這樣的,庭璨,不是因為汪家……」

    「那是為了什麼?」

    「是因為——」她忽然下定決心,「因為我已經決定做海平的好妻子。」

    「什麼?你說你要專心做那男人的好妻子?」程庭琛完全不敢置信,「何必呢?

    夢婷,你用不著負這道義上的責任,用不著覺得虧欠他啊。」

    「不是因為道義上的責任,也不是因為虧欠,而是——」汪夢婷瞪著他,清亮的明眸逐漸氤氳,「我不能離開他。」

    「為什麼?夢婷,難道你要放我一個人嗎?」程庭琛瞋目嘶吼,「我已經對曼如遞上離婚協議書,她會毀了我的,她說到做到!你難道忍心放我一個人面對窮途末路?你竟如此狠心……」

    他緊握住汪夢婷雙肩的手不停加強手勁,讓她感到強烈的疼痛,但更加絞痛的是她一顆左右不定的心。

    她該怎麼辦呢?庭琛為了她不惜與自己的妻子決裂,不惜賭上自己的事業前途,她怎能辜負他這番情深義重?可是……可是她又怎麼離得開海平?她怎麼離得開那個待她溫柔和婉、對她珍之重之的海平?

    她捨不得啊,捨不得離開海平細心的呵護;但她又怎麼忍心讓庭琛一個人面對殘酷的打擊?

    她曾經那樣深愛庭琛,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曾經是她的全部……

    曾經?!

    汪夢婷猛然醒悟,什麼時候開始,她對庭琛的感情已經成了過去式?她是愛庭琛的,不是嗎?她一向就渴望與他白頭偕老的,不是嗎?但為什麼現在她滿腦子都是海平的臉龐呢?都是他那張帶著令人寬心的笑意、溫文儒雅的臉龐呢?

    難道……她已愛上海平?

    「庭琛,我——」

    「夢婷,你忘了我們的第一個聖誕節嗎?」他熱烈地執起她的雙手,「我在門口為你堆了個雪人,而你邀我入屋……」

    她沒有忘。她記得那天庭琛為她堆的雪人,她記得自己當時滿心說不出的感動,她也記得之後她將自己的童貞獻給他。

    但現在浮現在她心版的,卻是半年前她與海平在橫濱遊樂園的海盜船上,他那燦然的笑顏。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海平也有孩子氣的一面,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她也渴望能這樣好好放縱自己。

    她幾乎可以聽見當時自己與海平的愉悅笑聲……

    「庭琛,對不起,我——」她眨眨眼,張口欲言。

    「不,別說。」程庭琛猛烈地搖頭,「別說你打算忘記我,我不相信!」他忽然低頭攫住她柔軟紅潤的櫻唇,他吻得那麼深、那麼狂,像要拚命喚起屬於他倆的熱情回憶。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他才放開她的櫻唇,凝視她的黑眸狂野熱情,語聲卻是瘖啞低沉的。「我不相信你能忘了這麼美妙的感覺,不相信你能忘了我們在英國那些纏綿激情的夜晚。」

    「我沒有忘,但——」

    但當他吻她時,她跟前浮現的卻是海平戴著眼鏡的臉龐,她想起的是她與海平的那一夜,她感覺到的是海平溫柔地用唇烙印她全身,讓她如躺在雲端般慵懶舒適、奔放自在。

    她記得與庭琛的點點滴滴,但如今纏繞在她腦海中的,卻是與海平的一切。海平閉上雙眸聆聽音樂的模樣,海平將她納入懷裡安慰的溫柔,海平為她不惜與父親對抗的體貼,還有海平因為得不到親情而滿是迷惘的神情……

    現在的她心心唸唸的都是海平啊!但她怎能告訴庭琛這一點呢?

    是她變了心,她對不起庭琛,她怎能殘忍地在他已失去一切的時候對他坦承這些呢?

    她只能睜大盛滿痛楚的眼眸,默默地凝睇著他。

    程庭琛像是感應到了她的猶豫、她的不忍,他搖搖頭,全力阻止自己往最壞的一面想。他驀地放開她,倒退數步,「夢婷,我不逼你,你不必立刻做決定。」他勉強泛起一絲微笑,「你好好考慮,我等你的答覆。」

    然後,他便轉身離去。

    他走得快捷如風,像害怕她忽然自身後叫住他似的。

    汪夢婷出神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淒然搖頭,背起皮包走出這間臨時辦公室。

    在走廊轉角處,她卻遇上了那個她以為今晚不會見到的男人。

    季海平倚在牆邊,仰頭盯視著天花板,臉上寫滿了深深的疲憊。

    她忍不住心中的訝異,「海平,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沒有看她,「好一會兒了。」

    「可是……你不是應該在香港嗎?」

    「剛下飛機。」

    為什麼這麼趕?是為了她嗎?他特地趕回來看她的展示會?

    她說不上內心那股驀然湧上的酸楚是為了什麼。

    「很抱歉我來遲了,沒趕上你的展示會。」他語氣平淡,「不過我聽說很成功。

    恭喜你。」

    「謝謝。」

    為什麼他的語氣如此平淡呢?為什麼到現在他還不看她一眼?難道他——

    「你都聽見了?」她雙唇顫抖地問。

    他微微頷首。

    她一陣心慌意亂,「海平,你聽我解釋——」

    季海平舉起一隻手止住她,「不必解釋。夢婷,你永遠也不必向我解釋什麼。」

    他終於轉頭看她,眸光幽闇微遠,「你禮拜三那晚曾和他見面嗎?」

    「是的。但——」

    他的眼神讓她驀然住口。

    那是怎麼回事?他的眼神為什麼如此冷漠?為什麼他要用那種讓人背脊發涼的眼神看她?他從來不曾這樣看她的啊!他曾經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任何人嗎?

    她不懂。

    她好不容易才看懂海平難以捉摸的幽探眼眸,但現在她又完全不懂了。

    她不懂他那雙像闇沉海洋的眼眸,海面雖然像平常一般平靜無波,卻似乎蘊涵著某種她無法測知的狂潮。

    他正在逐漸地遠離她。

    體認到這一點,她的心緒更亂了,還伴隨著一陣深沉的無力感。

    「海平——」她嘗試開口。

    「很抱歉,不能送你去參加慶功宴了。」他搶先截斷她的話,「我還有事,得先回辦公室一趟。」

    然後他便毅然離去,留下她不知所措地望著他的背影。

    從那晚起,汪夢婷便沒有再見到季海平。

    已經整整四天了,季海平用各種借口躲避她。

    她知道他還在台灣,但卻一直不肯回家。

    他托稱公事繁重,離不開辦公室;她明白這只是借口。

    他不願意見她,甚至不願意接聽她的電話,一律由他那個年輕又能幹的女秘書擋駕。

    汪夢婷覺得有些難堪,她是他的妻子啊,他竟讓一個秘書來拒絕她。

    他為什麼變得這麼冷淡又不近情理?他一向不是這種男人啊。

    難道……他的冷漠只針對她?

    她不明白,海平為什麼會突然遠離她?是因為那晚他聽見庭琛與她的對話嗎?

    她可以解釋的——但他卻說她永遠也不必向他解釋。

    他難道不明白,這樣的體貼其實是一種殘忍嗎?

    還有庭琛,他這幾日天天派人送花到她辦公室來。

    香水百合、鬱金香、紫羅蘭……每一束都會附上一張溫馨小卡。

    他還在等她點頭,等她承諾和他一道遠走英倫。

    「我在香港的律師生涯算是毀了。」他在電話裡這樣告訴她,「曼如不如用了什麼方法,讓所有的委託人都與我解除合約,事務所也說他們聘不起我為他們工作。」

    她為庭琛感到難過,「那你打算怎麼辦?」

    「到英國去。一個在倫敦工作的學長答應替我介紹工作,我想曼如的勢力大概也伸展不到那裡去吧。」他語調落寞。

    她不曉得該如何安慰他。

    「我還在等你的答覆。夢婷,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力爭上游,不會讓你跟我在英國吃苦的。」

    「我一向相信你會功成名就。」她輕聲說道。

    「那就答應我,夢婷,跟我一起到英國。」

    她長長地吐氣,「庭琛……」

    「我需要你,真的需要。」他的語氣有掩不住的痛苦,「一個人在異鄉重新開始,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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