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沒錯,我愛夢婷,一直愛著她!」
「你……」她禁不住心傷,「既然如此,又為何答應娶我?」
「我不知道,曼如。」他語氣軟化下來,「對不起,但我真的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那麼衝動。」
「所以你後悔了?」
「對不起。」
李曼如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我來告訴你,為什麼你會娶我。」她一雙大眼睛直直地望向程庭琛,「因為你是個驕傲的男人,因為你把自尊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所以你無法忍受汪夢婷用這樣的理由棄你而去,所以你用這種方式報復她——」
「別說了!」
「我瞭解你,庭琛。我知道愈是驕傲的男人,在受到創傷後反應會愈發激烈。
在那段期間,我看到了你驕傲卻又軟弱的一面,我看到了你的內心。我比汪夢婷瞭解你,絕對比她——」「別說了!你懂得什麼?」程庭琛驀然狂吼,「我不需要你來為我做心理分析!」她卻堅定地繼續道:「你是這種男人,庭琛。所以你適合我,因為我跟你一樣驕傲,我比她更能瞭解你。」
「聽我說,曼如,不管當初我究竟是為了什麼理由娶你,都是錯的!」程庭琛搖晃著她,「我不該欺騙自己,更不該欺騙你!」
「我不管你是不是在欺騙我,只要你答應我以後不再見汪夢婷,我可以當這一切沒發生過。」
「那是不可能的!」他放開她,轉過身去握緊拳頭捶著牆,「我愛的是夢婷,我不能失去她,不能沒有她!」
李曼如聞言身子一晃,幾乎站立不住。「難道……難道你就沒想過我也不能沒有你嗎?」
程庭琛頭抵著牆,幽然長歎。「對不起,曼如,真的對不起。」
「既然如此,程庭琛,去找那個你不能忘懷的女人吧。」李曼如倏地語氣冰冷,神情亦冷凝起來,「去找她!現在就去!」
程庭琛猛然旋過身子,精光四射的黑眸逼視著她,然後他竟真的舉步就走。
李曼如站得挺直,迸出口的一字一句像冰雹擊落地面,「你要記住,程庭琛,我也是個驕傲的女人,我的自尊不比你少。你今天要出了這扇大門,就一輩子別想再回來。」
程庭琛依舊沒有緩下步伐。
「還有,我會用盡各種手段打擊你的事業,讓你在香港再沒有容身之地。」她語聲清冷地警告。
響應她的是臥房門被用力帶上的砰然聲響。李曼如緊咬下唇,靜定在原地不動。
一直到程庭琛發動車子疾馳而去的聲響傳來,她才像從暗黑的深淵中醒來,仰天大叫。
她猛然奔進更衣室,取下架上一套銀灰色的晚宴服,雙手用力一撕。
「汪夢婷,我恨你,我恨你!為什麼你這樣傷透庭琛的心,他居然還是愛你?
為什麼庭琛有了我的愛,卻還是忘不了你?我哪一點不如你?哪一點比你遜色?」
她一邊歇斯底里地怒罵著,一邊將那套以高價標得的晚裝撕成碎片,「我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絕不容許你輕易從我身邊奪回庭琛!」
然後,她舉高雙手一拋,銀灰色的碎片像雪花般無聲飄落。
香港,半島酒店。
位於九龍的半島酒店建造於二十世紀上半葉,白色的外觀精雕細琢,內部裝潢更揉合了英國風格,透著濃濃的舊時代氣息。
半世紀以來,在這裡優閒地品啜下午茶一直被港人視為最佳享受。半島的懷舊風情,正是它在香港一流酒店林立的現今仍能屹立不搖的主因。
季海平原本是打算搭週六早班飛機來香港的,但一通電話卻讓他更改了行程,提前於週五晚上飛抵香江,下榻半島酒店。
一通奇異的電話,來自一個奇異的女人——程庭琛的妻子,李曼如。
不曉得為什麼,李曼如堅持與他親自晤談.他只得約她在自己下榻的酒店會面。
氣氛及飲食皆屬最上乘的Feliex餐廳位於半島酒店的頂樓,是欣賞香江夜景的絕佳場所,同時也是許多情侶浪漫的約會地點。
但季海平約她來此並不是為了什麼羅曼蒂克的理由,純粹只是基於方便而已。
准十點,李曼如翩翩出現。氣質高貴的她穿著一襲名家設計的連身長裙,外罩淺灰狐皮披肩,當她出現在餐廳時,吸引的愛慕眼光足以令在場其它女人相形失色。
但她恍若習以為常,筆直地朝季海乎的桌位走來。
「幸會,李小姐。」季海平替她拉開座椅。
「約我在這裡見面,你可是大大的失策,季先生。」李曼如一邊優雅地坐下,一邊微笑,「李曼如與一個陌生男子在半島約會的消息肯定明日便見報。」
季海平一愣,「我們只是單純的會面而已,不至於被誤解吧。」
「那你就小看香港記者好事的程度了。」她淺礙一口侍者送上的冰水,「也小看了我在這裡的魅力。」
「我只是覺得約在這裡最方便,沒別的意思。抱歉給你帶來困擾了。」季海平溫和地道歉。
李曼如輕輕佻眉,眸中掠過一絲異彩,「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一個男人。」
「什麼男人?」
她並沒有正面回答。「你住這間酒店嗎?」
「是。」
「怎麼不住麗晶?那裡氣派些。」
他微微一笑,「來香港,我一向習慣住這裡。」
她自眼睫下望他,「因為半島有歷史、有文化、有著舊時代的味道吧。你就是一個這樣的男人。」
季海平微一挑眉,他原以為李曼如只是個驕縱的富家千金,沒料到她竟也有如此聰慧的一面。
「咖啡?」她忽然瞥向他面前的飲料。
「對等會兒我們要討論的話題來說,這樣的飲料恐怕不夠濃烈。」李曼如若有所指地道,招來侍者點了一林雙份威士忌。
季海平待侍者送上她的酒後才緩緩開口,「不曉得李小姐約我見面有何指教?」
李曼如一邊品著酒,一邊慢條斯理地問道:「季先生,你瞭解自己的妻子嗎?」
他謹慎地瞥她一眼,「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你知道你的妻子和我的丈夫曾有過一段情嗎?」
「那是我們今晚要討論的主題?」他客氣地問。
「不是。」她搖搖頭,冷冷拋下一句讓他的血液幾乎凍結的話,「他們的未來才是我們討論的主題。」
「你是指——」
「他們前兩天晚上曾見過面。」
「前兩天——」
「禮拜三。」
是他回到台灣的前一天。
夢婷那天晚上和程庭琛見過面?
季海平霎時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覺腦海一片空白。
「大受打擊了嗎?」她嘲弄道,一半是針對自己。「我在剛得知這個消息時的反應也跟你一樣。沒想到他們竟然餘情未了,背著我們私下幽會。」
季海平悄悄深呼吸,盡量維持冷靜的語氣。「你要告訴我的就是這件事?」
「別告訴我,你不在意這件事。沒有一個男人能容忍妻子給他戴綠帽的。」李曼如用纖纖玉指敲著六角形的水晶酒杯,語氣幽微,「我為了這件事與庭琛攤牌,他竟告訴我,他不能沒有汪夢婷。」
「程庭琛還愛著夢婷?」季海平怔住了。
李曼如倏然揚起眼睫,「重點是,汪夢婷呢?汪夢婷是否依然愛他?」
夢婷是否還愛著程庭琛?
季海平毋需自問,他一向最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
夢婷從來就沒有放下那個男人過。
他驀然想起曾在她唇角瞥見的淤青,那該不會是程庭琛留下的印記吧?究竟是什麼樣的熱吻,才能造成那樣子的腫脹?除了熱吻,那晚他們還做了什麼?一夜纏綿到天明?
因為與程庭琛一夜繾綣,覺得愧對他,所以她隔天才會用那種熊度對他?
這樣看來,她之所以會一見到他便投入他懷裡,之所以會忽然想彈琴給他聽,之所以會主動獻身予他,都是因為她覺得愧對他,所以想用這種方式補償?
季海平猛然迸出一陣短促的笑聲。這小傻瓜,愧疚什麼呢?又何必用這種方式補償他?她如果真的放不下程庭琛,就儘管與他重修舊好啊,何必怕對不起他?
他闔上雙眸,不願再想下去。
他不願再想,因為不知該如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震驚。
那股酸酸澀澀、既像強烈的絞痛又像莫名空洞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呢?這樣的感覺彌慢在他全身,從心底到腦海,從腳趾到頭頂。
他但願自己不曾答應和李曼如碰面,不曾聽到這個令他傷痛的消息。
他不想知道這些啊,不想去面對夢婷曾背叛他的事實。
要把我當成你的妻子哦。她嬌俏的神情、輕柔的語音不斷在他腦海中盤旋著。
為什麼她要給他錯誤的希望?為什麼她要欺騙他?而他——竟也愚蠢地欺騙自己!
她從來就不曾屬於他,從來就不是他可以完全擁有的寶貝。
從小,他就明白像他這種人不該奢望擁有任何東西,為什麼現在竟會以為可以擁有像她這樣美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