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可是我願意。」她的神情十分鎮定。
「什麼?!」汪海淵驀然放開她的手,不敢置信地瞪著神情堅定的女兒。
「我願意答應他提出的條件。」她冷靜地重述,「我願意嫁給他的長子。」
這句話出口後,汪夢婷努力抗拒著高聲吶喊的衝動,維持著平靜的神情——雖然她的心像被利刃劃過,正瀝瀝地滴著血。
不行,她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崩潰;為了汪家的未來,她必須撐下去。汪海淵突然緊緊捉住她的肩搖晃著,「我不許你有這種犧牲自己婚姻的想法!
天曉得他那個兒子是什麼樣的人物,會怎麼對待你?不行,我不會讓你受這種苦!」
汪夢婷別過頭,不敢看父親那充滿血絲的眼眸,生怕自己會推翻好不容易才下的決定。「大哥說他調查過了,季海平是個不錯的男人。」
「即使是這樣,我也不許!夢婷,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在英國早就有了要好的男朋友。」
是的,她已有了庭琛……他要是知道她的決定會怎麼樣呢?汪夢婷閉了閉眼,不敢想像他的反應。
「我決定跟他分手。」
「分手?」
「是的,我打算跟他分手,認真做李家的好媳婦。」
汪海淵顫抖著唇,「夢婷——」
「我已經決定了。爸爸,這是我這一生對你的最後一個要求,我求你成全我。」
她眸光晶瑩、唇色蒼白,口氣卻是不容置疑的堅定。「別質疑我、別為難我,就讓我也有機會為汪家盡一份心力吧。」
「夢婷……」江海淵倒退數步,頹然坐倒沙發,身心俱疲、老態畢露。
他終究拗不過這個從小就被他珍之重之、視為唯一寶貝的小女兒。
程庭琛,她的真命天子,三年前她在前往倫敦的飛機上第一次見到他。
至今,汪夢婷還清楚記得初見他時的強烈震撼。
飛機起飛一小時後,她起身前往洗手間。由於頭等艙與商務艙的洗手間都有人佔用,在空中小姐的指引下,她來到了經濟艙。
此時,飛機正巧遇上一陣亂流,她一時腳步不穩,跌入了一個男人的懷裡。當她在對方的扶持下,尷尬不已地起身欲道歉時,卻驀然發現迎向她的是一張她此生僅見的漂亮臉孔。
這個有著東方臉孔的男人簡直漂亮得不像話。
那雙勾魂眼、濃密的眉峰、挺直而帶著傲氣的鼻、適度飽滿的唇,都像向上帝特別訂做般完美迷人,而將它們全部放在一張線條優美的臉龐上,使成了足以令全世界女人為之醉心失神的俊容。
「你還好嗎?」
就連他的聲音亦是醉人的沙啞。
汪夢婷努力定了定幾為他奪去的心神,揚起一絲溫雅又略帶自嘲的微笑。「看樣子我是大大壞了台灣女人的淑女形象了。」
那男人似乎很訝異她會如此反應,盯著她的黑眸透著一股濃濃的興味。
「謝謝你的幫忙,沒讓我出更大的洋相。」她整整衣裝,朝他俏皮地眨眨眼後便轉身繼續前進。
但她卻一直感到身後有一道灼熱的視線鎖住她。
當她再次經過他身邊時,他正從筆記型計算機的屏幕抬頭,兩人的視線再次交集。
她給他一抹溫婉的微笑,他亦朝她微微頷首。
她原以為這只是飛機上的一段小插曲而已,沒料到她與他竟有進一步認識的機會。
那是在兩個小時後,一名空中小姐半抱歉、半詢間地對她提出個要求——
「對不起,小姐,機上有一名孕婦身體不太舒服,我們想讓她到頭等艙來休息,可是因為她還帶著一個小男孩,而只有你身邊有空位……」
「需要我跟她交換座位嗎?」汪夢婷溫和地替她解決難以啟齒的困擾,「沒關係,我很樂意。」「謝謝你,小姐,本公司會補償你的。」
「不用了,這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汪夢婷對她微微一笑,提起皮包,隨著她穿過走道,來到經濟艙。
一個男人正扶著那個孕婦起身。
「謝謝你,先生。」空姐對他微笑,「這位小姐願意交換座位。」
男人回過頭,汪夢婷不禁一怔——竟是方纔她偶遇的男人!
兩人的眸光交纏,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不敢置信和驚奇。
「謝謝你,小姐,還勞煩你讓出位子。」孕婦不停地向汪夢婷道謝。當她抬頭和汪夢婷的視線相交時,兩個女人都一陣訝然。
「是你。」那孕婦輕聲叫道,唇邊再次浮上充滿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今天好像老是麻煩你。」
「沒關係的。」汪夢婷微笑地接受她的感激。
在機場大廳時,她與這名孕婦曾有一面之緣;當時她和孕婦的兒子相撞,兩人皆跌倒在地。她眸光轉向站在一旁仰頭望著她的小男孩,「弟弟,等會兒要好好照顧媽媽哦。」
「嗯。」小男孩眼眸晶亮有神,朗聲應道。
孕婦再次向她點頭致謝後,便在那男人與空姐的扶持下離去。
汪夢婷望著他們的背影,怔怔地在那男人身旁的位置落坐。
數分鐘後,那男人回來了,並朝她扯開一抹迷人的微笑。
「看樣子老天有意安排我們認識彼此。」他優雅地坐下,朝她伸出一隻手,「我姓程,程庭琛。」
她同他握握手,「汪夢婷,請多指教。」「汪小姐到英國觀光嗎?」他隨意問道。
「讀書。我申請到劍橋文學院。」
他驚訝地挑眉,「我也是到劍橋,打算攻讀法學博士。」
「你是律師?」
「在香港一家小事務所執業.還不成氣候。」他謙遜地說。
但汪夢婷卻在他眼中窺見強烈的自信——這男人似乎相當有主見。
「原來程先生不是台灣人。」
「我是台灣人。」他微微一笑,「只是選擇在香港的事務所工作。」
「為什麼?」
「香港的司法制度與台灣不同,採用英美法系的陪審團制度。」他解釋著,「而我認為說服整個陪審團會比單單說服法官一人來得有趣。」
正如她所想的,他是個喜歡挑戰的男人。
她露出一抹淺淺的笑,「這一次是公司送你出國進修嗎?」
「不,是我自己要求的。我想一邊在公司位於倫敦的事務所工作,一邊在學校研究相關判例。」
「邊工作邊讀書?」她以佩服的眼光看他,「這樣一定很辛苦。」
「值得的。」他輕鬆地回答,「想要成功總是得付出相對的代價。」
汪夢婷望著他,發覺他與她認識的那些銜銀湯匙出世的世家子弟大不相同;雖然沒有任何背景,卻更顯得氣勢不凡。
她毫不懷疑他有一天會功成名就,將整個世界握在手裡。她再次對他微笑,「真巧,我們不僅搭同一班飛機,連目的地也相同。」
「正如我所說,我相信這絕對是上天巧意安排。」他眸光若有深意地緊緊圈住她。
汪夢婷難以抑制臉頰突如其來的發燙,她長到二十二歲,從未有一個男人如他一般,輕易就能挑起她的羞澀。
「我還有機會見到你吧?汪小姐。」他語聲沙啞,充滿暗示。
她低回星眸,「我想應該有機會吧。」
這就是他倆的初會。從此以後,他便在她生活中佔了一席之地。
常常在她穿過校園時,他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送上一大束花;他也會在清晨敲她住處的大門,邀她一同在充滿霧氣的街頭慢跑;有時候一整天不見他的人影,她卻在信箱發現他親筆寫的情詩;最令她感動的是,他在他倆認識後的第一個聖誕夜,在她家門口親手為她堆了個胖胖的雪人。
雪人戴著毛茸茸的漂亮帽子,圍著大紅色卻不失雅致的圍巾,手上抱著一本《濟慈詩選》,而這些都是他為她精心挑選的聖誕禮物。
當她打開大門,看見站在雪人身邊被風雪凍壞的他時,眼眶頓時盈滿淚水,不顧一切地奔向他。
「傻瓜!」她將螓首埋入他沾滿雪花的胸膛,粉拳輕輕捶著他,「你不知道這樣會凍傷身體嗎?」
他卻毫不在意地低聲笑著,「你喜歡這個雪人嗎?」
「當然喜歡。」她揚起漾著淚光的黑眸,「可是我不許你為了它而讓自己生病。」
他要工作、上課、讀書,竟還有時間親手為她堆雪人,而且還是在這樣一個風雪紛飛的夜晚……她怎能不感動?怎能不喜歡?
「還有呢!你看這個。」程庭琛朝她揮揮手中一張親手做的精緻小卡,「聽我念。」
然後他使用低啞而迷人的嗓音吟誦起來。
汪夢婷癡癡地聽著,那正是她最愛的詩人——濟慈的作品
Still,Stilltoheaehertender-takenbreath,
Andsoliveever–orelesswoontodeath。
(一面還聽著她那溫柔氣息——願這樣活下去,要不就昏迷而死。)
「天啊!庭琛……」她玫瑰般的唇瓣吐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