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沒有人真正瞭解他,也許是因為他從不讓任何人真正瞭解自己,因為他寧可一個人承擔一切……
「不要這樣,行飛,」急促焦慮的嗓音喚回他迷濛的神智,「不要這樣一個人承擔一切!」
他驀地揚眸,望向眼前明明白白寫著心疼與焦急的明眸,好不容易走回的心神一下子又迷了路,墮入她無意間張開的柔情陷阱。
「讓我陪著你好不好?」她忽地急急說道,小手輕輕扯住他襯衫的衣袖,「這樣你就不會寂寞了。你讓我陪你,讓我常常看你的眼睛,我會學著去瞭解你,去明白你的痛苦與喜悅,這樣你就不會覺得自己是孤獨一個人了。」
他聞言,心臟緊緊揪著,「艷眉……」微顫的唇除了她的芳名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個字。
「行飛,讓我陪你。」她彷彿沒察覺到他大受震撼的心神,依然熱切地說著,「然後你也陪著我好不好?」
「我……陪你?」
「我希望你陪著我,教我怎樣待人處世,該怎麼說話、做事、面對別人,教我怎麼瞭解你的感覺及心事。我想瞭解你!」她說,語氣忽地激動起來,玉頰浮上兩朵紅雲,「不論是痛苦或喜悅,我都想瞭解,瞭解了才知道怎麼樣讓你不寂寞啊。」
哦。天!
「艷眉……」他再也受不住了,強烈的激顫令他雙臂不覺微微用力,將她攬近自己,發燙的臉頰貼住她同樣熾熱的耳畔。
她身子一僵,似乎被兩人這樣突如其來的親密給嚇了一跳。
而他感受到她的僵硬,一陣深深呼吸,幾乎拚盡了全身的力量才克制自己不更進一步將她整個人揉進懷裡,繼續維持這樣的姿勢不動。
好一會兒,她似乎意識到他並不會更進一步,慌亂不定的心稍稍安落,「你……願意教我嗎?」低啞的嗓音微顫。
「願意,願意!」他急切地說,心跳奔騰難御,溫熱的氣息炙燒著她的耳畔,「我願意教你任何事,只求你別再像這樣折磨我……」
他願意的,這一刻他會答應她任何請求。
他願意答應她任何事,只求她別這麼折磨他,別這樣在無意之間挑逗起他所有的感官意識,卻又要他硬生生強壓下去。
他不是聖人啊,實在受不了明明如此渴望著她,卻無論如何不能一遂狠狠吻她的心願!
他好想緊緊擁抱她、狠狠吻她、不顧一切地蹂躪她……
天啊!他究竟是哪一種不堪的混蛋男人?
※※※
他是個好男人,好得不得了的男人,是她見過最溫柔體貼的紳士!
從來沒有人願意像他那樣,捺著性子教她那麼多待人處世的道理,就連特殊教育學校裡的老師,也從不曾讓她這樣全心全意地依賴與信任。
他帶她出門見識外面的世界,帶她上餐廳吃飯,教她怎麼樣從菜單上一堆讓人眼花撩亂的料理中,選出她自己想要的東西──他知道一下子接受這麼多資訊會令她無所適從,於是便教她不點套餐,不看其他前菜、湯和點心等等料理,只要她注意菜單上的主菜,然後用簡單的選擇法先選出自己最想吃的三種主菜。當資訊最後只簡化到三道料理時,做選擇對她而言也就容易多了。
「只選主菜,點心則讓服務生為你推薦這家餐廳最受歡迎的三種,然後你再從中選擇一種就好。」他告訴她,「飲料的話你可以點檸檬水或者熱咖啡,看你當天想喝哪一種。」
「檸檬水或熱咖啡……」她喃喃,要自己記住他的叮嚀。
而他在這時候,便會溫柔地望著她,注意她表情的細微變化,直到確定她完全瞭解為止。
她從來沒有像這樣學習過──從前在學校時,老師們當然也會教導她日常生活的應對進退,教導她如何上餐廳、如何點菜,在社交場合如何與別人攀談、回答問題等等,可他們從來不會帶給她如此大的安全感,不會讓她有種只要自己肯努力,一切絕不是問題的充實信心。
可只要在他身邊,只要他在一旁用那種溫柔而鼓勵的眼神望著她,她彷彿便能得到某種力量──一種讓她有勇氣乘風破浪的積極力量。
而且,他並不只把她當自閉症女孩教她日常生活瑣事而已,他還帶她去辦公室,讓她跟在他身邊,練習一些簡單的助理工作。
「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培養成一個能獨當一面的女總裁?」他熱情地宣稱,眸子像星星一般閃耀著璀璨光芒。
「你……你是說我可以……成為戚氏集團的總裁?」
「當然。」
「怎麼可能?!」她不敢置信。
「當然可能。」對她的疑惑他只是胸有成竹地報以微笑,「你有這方面的天賦,艷眉。」
而她只能瞪著他,那一刻,胸膛驀地脹滿某種難以形容的滋味,令她沒來由地想哭。
他居然說她可以成為集團總裁,他信任她有那樣的能力,他居然……居然信任她!
爸爸、媽媽、老師、舅舅……從來沒有人認為她有一天能獨當一面,不僅能照顧自己,還能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只有他,只有他!
他說她有天賦,他說她能夠工作,他信任她有一天能獨當一面!
行飛、行飛、行飛……
她簡直不知該如何處理內心的激動情感,只能不停地、不停地在心裡默念著他的名,藉此安定自己的心,也藉此得到力量。
當她覺得害怕的時候,當她感到猶豫的時候,當她因為他交代下來的公事忙碌得慌慌張張的時候,只要在心裡念著他的名,所有的害怕、猶豫、慌張便會逐漸褪去,光明燦爛的信心又重新充實她的胸腔。
簡直就像魔法一樣!
戚艷眉忍不住在唇畔漾開甜甜微笑,有時她真覺得行飛就是她命運的魔術師,在她身上施展令人驚異的魔法,讓她一天一天逐漸煥然一新。
當她第一次成功地為自己作主點菜時,她覺得他像魔術師;當紙張第一回聽她的話乖乖地自影印機中吐出來時,她也覺得他像魔術師;當她站在紐約熙來攘往的熱鬧街頭,卻沒有被那些凌亂刺耳的噪音嚇著時,她更確定他是魔術師無疑。
他真的太神了!
他不只是逐日改造她的魔術師,也是逐日掌握戚氏集團的領導人。
不論在一旁注視他處理公事,或悄悄偷窺他主持會議,她都發現自己忍不住要傾慕他從容不迫的領袖氣勢,忍不住要敬佩他指揮若定的領導才華。
如果她像他讚美的那樣,善於從細微之處觀察出問題所在,那他就是那種善於解決問題的人。他懂得聆聽他人的意見,具有在最快的時間內消化與分析的才華,然後以所有人都不禁佩服的決斷力迅速下達指示,並隨時掌握策略執行的進度。
他是天生的領導者。戚艷眉相當懷疑……不,是根本不相信自己有與他並駕齊驅、甚至超越他的一天。
不過沒關係,即使她終究無法及得上他,只要距離他不太遠、能夠望其項背,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只要證明自己終究還是有生活與工作的能力,證明自己還配得上他她就很高興了。
請給我時間,行飛,我一定不會令你失望的。她在心底悄悄地立誓。
她要證明自己夠格成為他的妻子。
※※※
「她不能成為他的妻子!」帶著濃厚恨意的怒吼聲響徹整間色調冰冷的辦公室,「我絕不答應她嫁給那個野心分子,絕對不許!」
藺長風沒說話,動作優雅地點燃雪茄,冰冷的灰眸閒閒掃過那個正在他辦公室發著脾氣的男人,薄銳的嘴角揚起某種怪異的弧度。
他冷漠地抽著雪茄,懶得回應男人的怒氣,甚至懶得讓自己凌銳的眸光多停留一秒在那傢伙身上。
但那不識相的男人竟笨得察覺不到他異常的冷漠,猶兀自在他面前狠狠咒罵著,傾洩著擾人清靜的愚蠢言語。
他微一蹙眉,還沒來得及張口對男人擲落冷酷譏嘲,他最得力的心腹屬下已自動代勞。
「戴維斯先生,」她以一貫清寒如冰泉的嗓音冷冷地對戚氏集團「前主席」說道,「關於戚艷眉是否下嫁楚行飛一事,你似乎沒什麼作主的餘地,你只是她舅舅,談什麼許不許她嫁呢。」
「我……」聽聞她不帶一絲高低起伏,卻絕對冰冷的語音,喬治.戴維斯微微一愣。接著,一陣惱羞成怒爬上他心頭,他轉過頭,瞪向那個膽敢打斷他說話的女人。
面對他嚴厲且惱怒的瞪視,後者只是保持凝立不動,不僅清瘦纖細的身軀沒有絲毫動搖,就連那張不見溫度的冰麗美顏亦沒有一絲牽動。
她根本不在意他的怒氣!
領悟到這一點後,喬治原本就高昂的怒意更加熊熊燃起。她是什麼玩意兒?不過是主人身邊的一條狗,竟然敢對他這個尊貴的客人大呼小叫?
「你以為自己是誰?」他對女人怒吼,「我們說話沒你插嘴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