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而在一個喬星宇出差到美國東岸的週末,劉曼笛也實現了帶喬醒塵到卡皮拉諾吊橋公園的承諾,牽著他一步一步走過懸在卡皮拉諾河谷上,全長四百五十英尺的吊橋,到達彼岸的森林區享受清新的森林浴。
她本來想安排兩天一夜的行程,順便帶喬醒塵攀爬附近的葛勞士山,但考慮到喬星宇應該會在晚上打電話回家,以及喬醒塵虛弱的體質,還是決定將兩個行程分兩次完成。
於是這一天,趁著喬星宇要參加天文物理研究中心舉辦的年會,會比較晚回家,她一早便悄悄帶喬醒塵出門,開了喬家另一輛白色福特轎車,過海來到溫哥華,直驅北方的葛勞士山。
十點半,劉曼苗已將白色轎車停妥手葛勞士山公園停車場,買了兩張空中纜車的車票。
她仰首,瞇眼望向依著山谷懸在空中的藍色纜車,看著它不停住高處攀爬,心跳不覺有些加速。
一旦坐上纜車,他們要去的將是高度三千七百英尺的高山公園,高山空氣肯定比平地稀薄些,醒塵負荷得了嗎?
「我要上去,老師。」喬醒塵彷彿看穿了她的猶豫,清脆的嗓音揚起,「我們都已經來到這兒了。」
她垂下頭,「醒塵……」
「放心吧,老師,只是坐纜車啊,又不是什度劇烈運動。」小男孩微笑,「何況老師不覺得我最近從事這些戶外活動,面色反而比較紅潤嗎?」這倒是真的,以她從前的護理背景,她確實認為小男孩的體力在增進當中,適度的戶外活動對他而言還是有幫助的。
想著,她終於點了點頭,「好吧,醒塵,我們上去。可是你要答應老師,一旦不舒服要馬上告訴我哦。」
「沒問題。」
························「什麼?你說他們上了葛勞士山?」尖銳的嗓音朝電話筒激烈地喊著,連喬星宇本人都不相信那是自己的聲音。
他是太激動了,因為臨時打電話回家獲知的驚人消息。
他沒想到一時興起打電話回家要劉曼笛帶醒塵來參加中心的年會,得到的竟是Elisa囁嚅猶豫的回答。
「他們什麼時候去的?」
「今天……今天一早。
一早就出門了?喬星宇聽著,面容一沉。根本是計劃好的啊,他前腳走,他們後腳便跟著出門。
「你老實告訴我,Elisa,他們是不是常常這樣趁我不在的時候出門?」
「這個,喬先生……」透過話筒傳來的語音有掩不住的驚慌。
「告訴我實話!」他命令道,幾乎是對著話筒低吼。
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曾經用低吼的語調對一個女傭說話,也許也不曾這麼對待任何人過……
「是……是的。」
「該死的!你……竟敢包庇他們……竟一直聯合那個女人蒙騙我!」他氣極,連語音都顫抖了。
Elisa.顯然也被他嚇著了,「對……對不起,喬先生,我是因為……
因為……」她語不成調,還帶著微微哭音。
他蹙眉,明知自己語氣過於嚴厲,卻無法吐出任何道歉的言語,只是冰冷擲落一句,「我馬上去找他們!」接著,用力甩上話筒。
···························
他要殺了那個女人!
那個該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他絕對要殺了她!
喬星宇陰沉著一張臉,一路風馳電掣,飄著深藍色BMW,短短半小時便驅車來到葛勞上山山腳下,在停車場隨便將車一停,便買了張車票直接坐上了纜車。
直到上了山頂,修長的雙腿筆直跨出纜車,他才拿出手機。該死!還是收不到訊號!
因為位於山區,手機收訊不良,所以他一直無法與劉曼笛取得聯繫,直到上了山依然如此。
看樣子他得碰運氣才能在這廣大的山區找到他們了。
一思及此,他臉色更加陰沉。
那女人最好祈禱醒塵別出一點差錯,否則他會……他會……
他不敢再想,用力甩頭,排除腦海任何醒塵可能出事的不祥念頭。醒塵不會有事的,他的兒子一定會平安安。
對吧?紅葉,你會保佑我們兒子平安的。對吧?
一面在心底默念著,喬星宇一面邁開步履,英銳的眸光在這風景瑰麗的山區四處梭巡,尋找著熟悉的身影。
·························
「好漂亮!老師,你瞧下頭!」喬醒塵清脆若水晶相互撞擊的童稚嗓音隨風揚起,拂過劉曼笛耳畔。
她定定今日一直恍惚不安的心神,眸光跟著男孩興奮愉悅的視線往下一落。
遠處,溫哥華市區高聳人云的大樓、陸地山巒,以及淡得看不清顏色的海洋正蠱惑著人的視覺,教人一顆心不覺激動地遠揚。
「那些房子看起來好小。」
「是啊。」她輕柔地說。
「原來從高的地方往下看是這種感覺。」喬醒塵輕輕喘氣,顯然心情喜悅異常,「爸爸從來沒帶我爬過山,今天是我第一次到這麼高的地方,也是第一次坐纜車……」他驀地轉頭,望向劉曼笛的星眸璀璨生光,「老師,謝謝你!」
「你開心嗎?醒塵。」
「我很開心。」他用力點頭,唇畔掛著燦笑。
劉曼笛心一扯。
這一刻,她才真正感覺他畢竟是個孩子。這一刻因為第一次登山而興奮又激動的他才真正像個孩子!
玫瑰唇角不禁盪開淺笑,她揚高手中一張服務人員發給她的dm,「要不要去空中劇院看影片?聽說會有一隻神氣的老鷹帶領我們翱翔卑詩省美麗的湖光山色哦。」
「好啊,我要去看。」喬醒塵立刻一口答應,小手迫不及待握住劉曼笛的,拖著她往前走。
他們看了空中劇院的影片,欣賞了露天劇場的伐木工人秀,也對公園步道兩旁每一具木雕評頭論足,自行為那些木雕編造許多有趣的故事,逗得彼此笑不攏嘴。
時間在歡笑取鬧中流逝,當劉曼笛再度留意手錶時,已是下午四點了。
「我們該回去了,醒塵。」她提醒正仰著頭、帶著神往眼光凝視蔚藍天幕的小男孩,「時候不早了。」
「我不想回去。我們非得要這麼早走嗎?」
「再不趕回去的話,萬一你爸爸比我們還早到家,我們就完了。」
「爸爸不會那麼早回家的。」喬醒塵不在意地說,「他今晚不是還要參加他們研究中心的週年酒會嗎?」。
「醒塵,聽話,你走了一天也累了。」她柔聲誘哄他,「我們早點回去好不好?」
「我不要!」小男孩一口回絕,轉向她的眼眸忽然點亮某種淘氣光彩,「除非老師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下回帶我來坐滑雪場的纜車。」他一面說,一面伸手指向前方往更高處山頂滑雪場攀爬的雙人纜車,「那個好像很有趣。」
「哪個啊。」劉曼苗望向纜車,忍不住笑了,「坐起來的感覺應該就跟摩天輪差不多吧,也沒什麼特別的啊。」
「摩天輪?」喬醒塵眨眨眼,「老師是指遊樂場裡常有的摩天輪嗎?」
「是啊。」
「……我沒坐過。」
喬醒塵略微抑鬱的嗓音吸引了劉曼笛注意,她低頭凝望小男孩清秀的臉孔,這才忽然記起這孩子根本不被允許從事任何戶外活動,自然也包括去遊樂場搭乘摩天輪了。
他當然不曾坐過啊,她怎麼就在無心之間把一般兒童的經歷套用在他身上呢?
她感到微微抱歉,更淡淡心疼,「那我下回就帶你去坐。」
「老師要帶我去?」
「是啊,下次帶你去遊樂園。」
「真的」抑鬱化開,取而代之的是純真笑顏,「你答應我?」
「我答應你。」
「……別答應得太早了!」陰沉慍怒的嗓音忽地響起,逐走兩人臉上濃濃笑意。
劉曼笛與喬醒塵同時驚異地旋身,不敢置信地瞪向那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挺拔身形。
「爸爸!」
「星宇!」
兩人同時叫喚,語調卻是不同的,喬醒塵帶著淡淡恐慌。劉曼笛在力持鎮靜下卻仍掩不住微微歉意。
喬星宇不理會兒子帶著驚慌的神情,逕自上前一步,挺挺的身子逼臨比他矮上十幾公分的劉曼笛,他睥睨著她,星眸綻射令人心寒的冰冽光芒。「你為什麼這麼做?」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
「我……」劉曼笛慌了,心跳猛烈地撞擊胸腔,她深呼吸,鎮定微微凌亂的思緒,「醒塵需要透透氣……」
未完的嗓音消失在風中,她俏顏雪白,星眸怔然的迎向喬星宇冷冽的目光。
她不知道,從來不曉得一向溫文和煦的他也有這樣讓人害怕的冷酷,那對湛然幽深的黑眸原來不一定只有憂鬱,也會有如此冰寒無情的時候——她心韻更亂了。
見她毫無反應,他更加激動了,苦苦找尋兩人將近四小時的焦急與憂慮一瞬間全然爆發,「你竟敢這麼做!竟敢拿我兒子的性命冒險!你沒想過讓這麼一個體弱的孩子上山很危險嗎?山上空氣稀薄,萬一醒塵忽然呼吸不順怎麼辦?你還讓他坐纜車……搖晃不定的,萬一他體力撐不住怎麼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