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他卻如此輕率地提出求婚,如此輕率地要求她嫁給身為仇人之子的他!。
他怎能如此自私?!
他自責著,心底一遍遍痛責自己,而她,卻也深陷於自悔自恨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我不能忍受男人碰我,就連從前的男友也嫌我性冷感……」
「從前的男友?」耳邊驀地鑽進這個刺耳的名詞,他心情一黯,莫名的妒意泛起。
「他總說他愛我,我卻還是無法讓他多接近我一點,真的沒辦法。」她顫抖著嗓音,淚眼迷濛。
他神智一醒,更加痛恨自己。
她如此痛苦,他卻還差點讓無謂的嫉妒心佔領自己的心智。
「那我呢?水藍,你也怕我嗎?」他調整情緒,小心翼翼地開口。
她一怔,「怕你?」
「你是不是也怕我碰你?」
「你——」她猶豫了,嗓音驀地梗在喉頭。
她怕他嗎?痛恨他碰觸她嗎?
不。她望向他五官分明的雋顏,望著那對清朗湛深的眸子,忽地清清楚楚辨出自己對他的感覺。
她不怕他。
她——似乎並不討厭碰觸他。
她想起那個夢魘的夜晚,想起她有意勾引他,自動將春烙上他的唇時,那奇異而美妙的滋味。
那宛如迷失神魂的迷幻滋味就彷彿——就彷彿現在這般感覺。一念及此,她驀的凝神,這才發現他溫熱的唇不知何時已暖暖印上她的。他溫柔地、輾轉地吸吮著,輕憐蜜愛,彷彿永遠無法饜足。她心跳倏地加速,狂野到她無法駕馭。
怎麼辦?她該推開他嗎?她迷亂地想,彷徨而茫然,理智一時間彷彿亂了線的毛球,理不清脈絡。
可一顆心,卻在渾然未知下作了主,促使她伸出皓臂,輕輕勾住他的頸。合上眼,享受他溫柔深情的吻。
第八章
這樣的生活甜蜜的像是罪惡。
清晨,她在他溫柔有力的臂彎裡醒來,第一個映入眼瞳的便是他如少年般的平和睡顏。
她真愛看他的睡顏,看那兩扇比女人還要濃密的墨睫低低掩著,為他俊秀清朗的容顏平添幾分不可思議的純稚。
她也愛看那濃密墨睫輕輕揚起,露出一對澄澈幽深的黑眸。
那黑潭,第一個反照的也會是她的容顏,跟著便微微汪開溫柔淺波,輕輕蕩漾著。
而她,便會在那樣的柔波中放鬆了身心,隨它載浮載沉。
然後,他會在她頰上印上一吻,半不情願地離開她身旁,為她準備早餐。
他知道她愛喝咖啡,總會煮上一壺香香濃濃的咖啡,端到她面前誘哄她起床用餐。
看她吃完了早餐,他才肯出門上班,臨行前除了一大串懇切叮嚀,還總是外帶一個纏綿不捨的深吻。
一下了班,他又會匆匆忙忙地趕回,一刻也不肯耽擱。
他真是——寵壞了她。
殷水藍想著,唇角揚起半甜蜜半無奈的弧度,微微歎息。
這幾天他寵她簡直寵得不可理喻,待她如最脆弱的玻璃娃娃,細心而溫柔地呵護。
他真的寵壞了她,寵得她連前額的傷癒合了,頭也不痛了,燒也退了,卻還想賴在他屋裡,不肯出門。
她甚至有股衝動想推掉兩天後的服裝秀,但總算最後良心意識還是醒覺,促使她來參加今日服裝秀的預演。
「水藍,你可總算出現了。」經紀人一見到她便擺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這幾天我快被逼瘋了!英國那邊不知從哪兒聽說你受了傷,可能不出席服裝秀,一天打好幾通國際電話來問。」
「不好意思。」
「他們本來還打算為了你延後服裝秀呢。」
「為我延後?」殷水藍愕然。
不能不愕然的,這次的服裝秀是由英國一家知名服飾品牌主辦,為了與歐陸幾家早已進人台灣市場的老對手競爭,打響知名度,特地精心籌畫一場在台灣少見的慈善服裝秀。整個企劃案在半年以前就開始進行,發給台灣名流的邀請函也都於日前寄達,服裝公司如此慎重其事,照理說不該為她一人耽誤整場服裝秀。
「沒辦法,你是主秀啊。他們的總裁一向最賞識你,堅持若不是你,表現不出服裝的原味。」經紀人繼續叨念著,口氣雖是淡淡責備,卻又忍不住帶著濃濃得意。「而且我想他們也聽說了,你在台灣的化妝品廣告一炮而紅,現在不曉得多少廣告商等著邀你拍廣告。現在的你在台灣可算是家喻戶曉的人物了,這場秀當然非你不可。」
是啊,這場秀非她不可。
殷水藍聽著,嘴角揚起輕輕淡淡的微笑——蘊著苦澀況味的。
基本上,她並不怎麼相信經紀人志得意滿的言語,那不過是自我標榜的吹噓罷了,藉著彰顯她的重要性表明自己高明的經紀手腕。
世上有什麼事是非一個人不可的呢?就算她不擔任這場慈善服裝秀的主秀模特兒,公司自然找得到其他資格相符的人選,今日會將她列為首要人選不過是因為她在台灣的廣告一夕走紅,令她在台灣忽然炙手可熱的緣故。
既是商界人物自然深諳行銷手法,找當紅名伶包裝自己的產品總沒錯。
他們會需要她,不過是因為她目前有利用價值而已,別無其他——
那麼無情呢?她忽地一凜,為腦中陰暗的聯想感到震驚,卻又無法不繼續思緒的脈絡。
無情之所以愛她、向她求婚,會不會只是基於一時的迷戀?
在模特兒界打滾的這幾年來,她見過的男人如過江之鯽,拜倒在她裙下的更不在少數,他們口口聲聲宣稱愛她,她卻認清他們其實一個個只想染指她。
二十歲那年,那個美國科技新貴算是其中攻勢最積極的一個,她也幾乎相信了他的甜言蜜語。
但終究,他還是只想得到她的身體,並在發現無法輕易得到後自認倒霉地拂袖離去。
她受了傷,從此將防禦堅強的心牆築得更高,再不肯允許任何一個男人趁虛而人。
她會接受他們的甜言蜜語,由著他們盡心盡力地諂媚,甚至利用他們對她的好感成為推動自己事業攀升的動力,一顆冷凝的冰心卻從來不曾為他們稍稍融化。
她從來不肯信任任何男人,為什麼為了無情破例?
因為——因為她愛他吧。
她愛他,一顆冰心更早已在十二年前就為他融化。
她愛他,也願意相信他是真的愛她。但她沒有把握,沒有自信他是否會愛她一輩子。
到現在,無情仍不曾真正佔有她。
雖然他總愛吻她,每夜也與她同床共枕,卻從來不曾真正越過那最後一道界線。
在她無法真正接受前,他不會碰她。
他如是告訴她,也真的守住了自己的承諾。
她知道那並不容易,要一個男人夜夜躺在心愛的女人身邊,渴望著她,卻又不能真正碰她,是一種嚴酷的折磨。
「要先讓你習慣我的碰觸,水藍。」他溫情地告訴她。
而她也的確喜歡他的碰觸,喜歡在他懷裡人睡的甜蜜感覺,喜歡被他深深吻著時那恍若攀上天堂的美妙滋味。
但,她總會在伸手準備推開天堂之門的那一刻,陷入天人掙扎。
她無法不憶起被她層層冰封的陰暗過往,無法不憶起當那個她自以為曾經愛過的男人想佔有她時,她瀕臨歇斯底里的反抗。
她怕自己也會像那樣反抗無情。
那會重重傷了他,她知道,而她自己也會更加墮入黑暗深淵。
最可怕的是,她無法確認他遭到那樣的瘋狂反抗後是否還能繼續愛她。
但如果她答應嫁給他,做他的妻子,又怎能一輩子不與自己的丈夫做愛?
不可能的……
殷水藍微掩雙眸,腦子不受控制地瘋狂運轉,而身軀機械化地配合服裝秀預演擺出各式模特兒展示服裝的招牌動作。
如果她讓他碰她,如果她不讓他碰他……
她心念電轉,腦子瘋狂著思索兩種可能性,而心,逐漸沉落。
「謝謝你陪我來。」殷水藍仰起芙蓉出水般的清新麗顏,朝他綻開一朵美麗笑花。
「何必客氣?」任無情望著她,忍不住寵惜,「其實我也想來,一直想看看你長大的地方。」
她微笑,溫柔凝睬他的眸光收回,梭巡好久不見的故居。
這所位於台中的孤兒院,是她十八歲前曾經生活的家。她在這裡度過了青澀孤傲的少女時代,受這裡院長的照顧與教養。
她感激院長,若不是她的收容,當年的她不能有如此平靜的遮風避雨之居所。
「這裡風景不錯,夕陽挺美。」
「是啊。」
兩人並肩立著,在院門外欣賞了一會兒落日餘暉的好景致,才邁開步履朝院裡前進。
奇怪的,平常黃昏時刻總有一堆院童聚集的小小遊樂場此時卻空蕩蕩的,安靜無聲。
這樣的安靜驚怔了殷水藍,促使她淡淡恐慌,「怎麼回事?他們人呢?」
她一面低喊,一面慌亂地在院內穿梭來回,發現不僅外頭的遊樂場,就連幾間水泥屋舍裡亦毫無人影。
「難道他們搬走了?」她茫然地問,雙目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