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文章裡還刊出了他與台灣網路新貴鍾其均的合照,說明兩人的合作將為台灣電子商務的發展掀起一波新浪潮。
那個男人——正是鍾其均。
他年輕的臉龐凝肅正經,眸中卻又閃著璀璨熱情,正與任無情狀若急切地研討著。
在經過縝密的考量後,網路新貴——Dream2的負責人一一終於還是婉拒趙氏企業,選定與翔威集團合作以擴張其事業版圖。
雜誌中只是簡單這麼一小段,但細細讀過的她卻對任無情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或者說,更深一層的防備。
當日在英國,韓影曾告訴她任無情絕不是容易招惹的人物,在商場上,他絕對是氣勢逼人的。
從來對自己的能力只有自傲的韓影,單單視任無情為可怕的對手,當初為從他手中搶來Dream2,便用盡了手段心機。
果然,當韓影宣佈辭去趙氏企業總裁一職,不到一周任無情便說服鍾其均琵琶別抱,改投翔威集團。
「於公於私,他都不是個容易對付的男人。」
在任傲天正式宣告失蹤,而她決定來台灣的前一晚,韓影曾在電話中如是警告她。
「祝你好運。」他說。
而她,除了得隨時防備他揭穿她的真面目,還得設法找出這個連韓影也認為難以對付的男人的弱點。
他的弱點——會是什麼呢?
事業?
殷水藍悄悄對自己搖頭,不認為如此。
雖然認識他才短短數天,但她卻直覺地知道他不是那種對事業狂熱的男人。
他絕不是個工作狂。或許工作時他會全力以赴,或許在擴張翔威集團的版圖上他顯現了不凡的手腕與才華,但她直覺這些對他而言並不是那麼重要。金錢、權力、名位,他並不是個會深切在乎這些的男人,就算有朝一日失去了也不能真正打擊他。
那麼女人呢?
既然他不在乎金錢、權力、名位,那麼是否有個令他深切在乎的女人?
透過各種管道搜尋來的情報與資訊似乎告訴她並沒有這樣一個女人存在,包括任傲天,也不曾提過他弟弟有什麼感情牽扯。
怎麼會這樣?莫非他對事業無心,對女人也無情?
果真人如其名?
思緒正紛亂時,一陣自隔壁傳來的輕微騷動聲驀地一醒她迷茫神智。
她轉過頭,發現隔壁他辦公室不知何時間進了一個窈窕佳人,米白線衫、火紅A字裙,塗抹銀色寇丹的纖細手掌緊緊貼住任無情辦公桌面,線條優美的面容微微仰起,定定迎向他。
那女人是誰?
殷水藍眨眨眼,看著任無情微微挑起俊朗的眉毛,接著朝鍾其均說了幾句話。
鍾其均頷首,好奇地瞥了宛若一陣狂風捲進的女郎一眼後,默默地收拾起辦公桌上的手提電腦,提起公事包,靜靜地離去。
他才剛剛帶上門,女郎便朝任無情吐出一串話語。
她一面說著,一面比著手勢,情緒看來相當激動。
任無情沒說什麼,默然凝望她一會兒後,摘下眼鏡擱在辦公桌上,雙臂緩緩往前一伸,握住女郎纖細的肩頭。
她像是忽然一顫,嘴唇不再吐出激烈的言語,偏過臉龐,垂下頭。
殷水藍這才認清她的長相。
嵌在一頭染成咖啡紅的俏麗短髮裡的,是一張同樣俏麗的容顏。
黛眉濃密有致,眼睫纖細微卷,貝齒輕輕咬著的唇瓣弧形優美,宛若出水櫻桃。
女郎雖是面對著殷水藍的方向,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她專注的視線,螓首一徑低垂著。
任無情又對她說了幾句話。
終於,她揚起一張清秀容顏。
殷水藍一怔。
那細膩瑩白的頰畔竟像是沾染著淚痕的。
她看著任無情,良久,水紅的唇再次微微顫動。
而他,輕輕搖了搖頭。
她彷彿一震,清麗面容更加蒼白,窈窕的身子則微微一晃,步履不穩。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她終於旋過身子,踏著緩慢的步伐,迷茫離去。
殷水藍震驚地望著她的背影。
她——究竟是誰?
為什麼她的情報裡從未顯示這名女子的存在?她與任無情的關係肯定非比尋常,否則不能這樣突如其來地直闖他辦公室,還令他突然中止重要會談。
她為什麼哭?
為——任無情?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殷水藍想著,眼神莫名所以地直瞪前方,而一顆心,亂了。
「方纔忽然闖進你辦公室的——是女朋友?」
「什麼?」任無情一愣,從菜單中抬起頭來,跟著有一秒鐘的失神。
他看著殷水藍,看著她總是一貫漠然無表情的端麗臉龐,看著那對水靈靈、幽茫茫的黑玉。
「是女朋友嗎?」她再問一次,右手優雅地端起玻璃水杯,菱唇淺啜一口。
「啊,你說羽純?」他凝聚失散的心神,停頓數秒,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也曾經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她問,扣在手中的玻璃杯似乎微微一陣晃動,水面微微起伏。
「兩年前吧,我們有過婚約。」
「是嗎?」她忽地默然,彷彿咀嚼著他話中之意,接著墨黑眼睫微微一揚,「後來呢?」
「我們解除了婚約。」
「為什麼?」
他聳聳肩,「本來就是一樁考慮不周的婚事。」
她凝望他,好一會兒,「傲天好像就是兩年前離開台灣,到英國去的。」
她說著,彷彿漫不經心,他卻驀地神經一繃。
她察覺了什麼嗎?
任無情眉峰一蹙,湛深的黑眸停定她細緻容顏。
她依然故我,面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淡淡然的。
但他卻敏感地察覺她的問話若有深意,「這就是你今晚邀我共進晚餐的原因嗎?」
「不錯。」
「你想知道為什麼傲天忽然離開台灣,到英國去?」
「嗯。」
「為什麼?」
「傲天是整型外科醫生,當時在台灣已有一定的名聲與事業,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離開台灣,在倫敦定居。」
「他一向喜歡倫敦。你大概不曉得吧?我們兄弟倆在中學以前是在英國讀書的,在倫敦近郊一所貴族男校。」
「是啊。」她點點頭,彷彿表示同意。
他卻看出其間的不以為然,「你覺得原因不這麼單純?」
她沉默數秒,「我總覺得他是在逃避什麼。」
「逃避什麼?」
我不知道。」她搖頭,「只知道他心裡一直擱著某件事,或者一一某個人?」
任無情一震。
她實在敏銳,秀外慧中,不是個尋常女子。
傲天確實不是無緣無故離開台灣的,他確實是在逃避,逃避他這個弟弟,還有羽潔。
薛羽潔,羽純的妹妹。
她是他兩年前選擇演一齣戲,和羽純訂立婚約的主因。
只可惜他雖然與羽純訂了婚,傲天仍是選擇離開台灣,孤身旅居倫敦。
他擔憂這個一向放蕩不羈的哥哥,明白他表面上縱橫得意於情場,其實一顆心一直是繫在羽潔身上的。
兩年前羽潔沒有選擇他,對他而言絕對是個嚴重的打擊。
直到數星期前傳來他與段水藍在英國訂婚的消息,他這個做弟弟的才算鬆了一口氣。
水藍是兩年間唯一能敲開傲天心房的女子,能令傲天向她求婚,可見他重視她的程度。
傲天肯定是愛她的,不該讓從前的事擾亂她一顆心——
「你想太多了,點菜吧。」他輕柔地,微微一笑,「應該餓了吧。」
他是因為傲天才解除婚約的。
殷水藍端起精細的骨甕咖啡杯,淺淺啜了一口。
杯緣瀰漫的熱氣溫了她微涼的臉頰,也在瞬間迷濛了她的視線。
她眨眨眼,腦海不知不覺又掀起困擾了她整頓晚餐的思潮。
他是因為傲天才解除與那個女人的婚約的。她猜想著,而且愈來愈確定這樣的可能性。
不是嗎?在初認識傲天時,她便直覺地感到他心底藏著某個秘密,而隨著與他相處的時間愈長,她逐漸確定那秘密是關乎一個女人的。
一個任傲天十分十分在乎的女人。
他是那麼在乎那個女人,以至於之所以決定與她訂婚,也是希望自己快快忘了那個女人。
就是那個芳名羽純的女人吧?傲天一直念茲在茲的,應該就是方纔那個出現在任無情辦公室的美麗女子。
可惜那女人愛的卻是他弟弟,準備結婚的對象也是他弟弟。
所以他才決定離開台灣?
他想逃避最愛的女人準備與親弟弟結婚的事實,而任無情卻也察覺了哥哥的心思,故而毅然解除婚約。
是這樣吧?兩年前的一切該就是她在腦海裡推演的那般。
一個為了弟弟放棄愛情的哥哥,一個為了哥哥放棄婚約的弟弟。
一念及此,殷水藍唇角不覺一揚,彎起半嘲諷的弧度。
多偉大的親情!
對這兩個男人而言,手足之情一向是最重要的,為此,他們不惜放棄女人,放棄愛情。
她終於找到了,終於找到任無情的弱點,找到能夠確實打擊他的方法。
那就是令他再度遺憾。
讓他再度愛上他哥哥深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