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我跟你不同,看準了目標就勇往直前,絕不讓任何人阻撓我。」她堅聲宣稱,凝定他的眸光像是挑釁。
「我也不會。」
「是嗎?我懷疑。」
「如果你擔心趙晴媚會影響我的決心,就省省吧。我不會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的。」
「哦?」
黑眸掠過凌厲的光芒,「我已經想到辦法對付她了。」
☆☆☆
他在笑。
那張總是嚴厲冷酷,嘴唇緊緊抿著的臉孔難得也有如此俊逸的時候。
只是性感的嘴扇微微一彎,就點亮無數神采,燦爛得教人目眩神迷。
他笑起來——原來如此迷人。
她第一次看他如此真心地笑,一顆心不知不覺晃動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麼事?」
「明天是你生日吧?」
「是啊。你怎麼知道?」
「我有個禮物送你。」
「什麼禮物?」他帶笑的眼眸看得她呼吸困難。
「要不要猜猜看?」
「我猜不到。」她老實地回應,猜謎從來不是她的專長。
「是一份會讓你終生難忘的禮物。」
「究竟是什麼?別吊我胃口了。」
「你睜開眼睛看看就知道了。」
「什麼?」
「睜開眼睛啊,甜心,快一點。」
不知怎地,只是一個簡單的睜眼動作,對她而言卻如許困難。她掙扎許久,好不容易才掀開眼瞼。
落入眼底的,是陌生的房間擺設。
房間舒適而溫暖,卻絕不是她熟悉的臥房。
她眨眨眼,終於記起這是倫敦郊區一家古堡式飯店最頂層的高級套房,自己正一個人躺在柔軟的伊莉莎白風味的四柱大床上。
方纔的一切,原來只是一場夢。
她搖搖頭,自嘲地彎彎嘴角,接著直起上半身。
驀地,她呼吸一緊,眼眸圓睜。
她終於明白是什麼原因讓她自深沉的睡夢中醒過來了,是濃煙,那團直直朝她裹圍而來,嗆得人難以呼吸的濃煙。
這是怎麼回事?她忍不住驚恐,怎麼房裡會忽然漫起這許多濃煙?失火了嗎?
她驚慌地翻落下床,赤裸的雙足在接觸冰涼的地面時微微一顫,美麗的瞳眸同時被濃煙刺得發疼,瞬間泛上淚霧。
「救命啊,救命啊!」她忍不住尖叫,踉蹌著步履尋找逃生的方向,卻發現唯一的出口已然冒出可怕的火舌。
「救命啊,失火了!」
失火了,失火了!為什麼沒有人發覺失火了?為什麼火災警報器沒有響?
她心慌意亂,在明白自己無法從大門逃生後迅速轉身,跌跌撞撞奔到床前,拿起話筒,直撥飯店服務台。
「失、失火了!快、快來人啊……」她慌亂地用英文喊著,濃煙嗆得她語不成聲。
但話筒另一邊卻沒有回應,只傳來一聲冷似一聲的嘟嘟聲。她怔愣著,總算明白不知何時,電話線已被人動了手腳。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她心跳急促,若萬馬奔騰,在一陣慌然四顧後,眸光忽地觸及連接陽台的落地窗。
就是那裡,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急急奔過去,用盡力氣拉開已經有些發燙的金屬穿框,來到圍著白色欄杆的陽台。
只望了一眼,她一顆心便沉落谷底。
飯店臨著山崖而建,而這裡是最頂層,下頭是峭壁,接著是深不見底的山淵。
她不可能從這裡跳下去逃生。
她被困在這裡了。
明白這一點後,趙晴媚忽地眼前一黑,身子跟著一軟,跌坐在地。
莫非她今日——注定命喪於此?
才剛這麼一轉念,從房間另一頭傳來的沉重撞擊聲又重新激起了她的希望。
有人發現這裡失火了,有人來救她了。
「我在這裡,救我……快救我——」她拼了命想放聲喊,出口的卻是被煙熏得慘不忍聞的沙啞。
「救我……」發不出聲的絕望感深深攫住了她,墨黑的眼瞼一顫,急促滾落幾滴淚。
「救我……」她喃喃地、沙啞地低吟著,朦朧的眼眸早看不清濃煙另一頭是否曾經出現黑色人影。
直到一個蘊著慌亂的低沉嗓音硬生生拉回她逐漸流失的意識。
「晴媚,你在裡頭嗎?你在哪裡?」
是韓影,是他!
他來救她了。
她激動地落淚,右手撫住疼痛的喉嚨,拚命想發出聲音,「我在……我在這兒。」她一面無聲喊著,一面掙扎著想立起軟倒的身子。
無奈她才剛剛站立起來,雙腿卻又一軟,靠著欄杆倒落。
說時遲那時快,正當她驚覺白色木頭欄杆竟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往外坍落,而她的身子也跟著往下跌時,一隻健壯的臂膀及時拉住她的手腕。
她驚慌地抬頭,看著韓影左手拉住了全身已落在陽台外的她,右手則緊緊勾住陽台水泥地板邊緣,藉此撐住兩人重量。
這危險的狀況教她幾乎失去理智,不覺歇斯底里起來,「救……我!拉我上去……」她一面哀求著,一面早忍不住極度恐懼的淚水。
「別害怕,我會拉你上來。」他咬著牙,額頭因用力過度滲出滴滴汗珠。
「求求你……」她哭著,語無倫吹地求懇著,右手緊緊地、緊緊地抓住他汗濕的左手。
然而她的手仍是逐漸脫離他的掌握,而她的身子,亦隨著一點一點往下滑落。
她驚恐地瞪著他,看著他眼神一點點、一點點,緩緩黯淡下來。
「晴媚,對不起——」他瘖啞地喊著,低沉而痛楚的。
不知是他放開了她,或是他當真拉不住她。
總之,在那個暗無星子的深夜中,她墜落了。
伴著淒厲的銳喊。
第四章
英國威爾斯
英國鄉間的春天,是極美的。
疊翠的山巒優雅地起伏著,襯著明媚的春光,更顯得疏落點綴其中的幾棟鄉野平房精緻可愛。
空氣清新的山區,一條人工鋪成的石板徑蜿蜒前進,穿過蓊鬱的森林,經過一汪碧綠湖泊,直直延伸至山頂一座視野良好的庭園式建築。
主屋共三層樓,白牆紅瓦,前方臨著一片雅致花園,後頭則依著山崖俯瞰半山腰的湖泊。
建築細緻精巧,透著濃濃的英國風,在這人煙稀少的鄉野間顯得格外動人心魂。
只可惜,這樣精緻可愛的房子,卻住著個陰鬱灰暗的怪人。
鎮民們傳說,這位兩年前才遷入山巔那座建築的主人是前所未見的怪人。
他黑髮、黑眸,有著一張三歲小孩見了會忍不住尖叫的可怕面孔。
即便是擁有足夠理性的成人,在第一回見到他時也難以克制雙腳不打抖。
他沉默寡言,脾氣怪誕,就連自家的僕傭見到他時都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僭越,唯恐一觸惹他,便是凡人無法承受的滔天狂怒。
於是他們暗暗喚他魔鬼。
這樣的傳聞甚囂塵上,誰也無法證實對與錯。
因為傳言中的主人從不公開露面,小鎮鎮民誰也不曾見過他一面。
他們只能繼續猜測著,任流言的雪球愈滾愈大,直到其威脅從山巔滾落,把所有好事者全數砸死為止。
活該。
史蒂芬·霍華暗暗念著,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今年五十七歲的他,正是山巔這座漂亮建築的執事,負責日常生活的一切細節。
而他的主人,正是山下那些無聊鎮民蜚短流長的最佳標的。
如果可能,他真想衝下山去為他的主人公開辯解,可惜他明白自己絕不能那麼做。
因為比起讓自己的私生活攤在眾人面前,他的主人寧可選擇遭人誤會,成為鎮裡成人們說長道短、孩童們恐懼害怕的對象。
只有他,以及兩名主人從外地雇來的女僕知曉主人真正的形象,不過就連她們也很少能與主人正面對照,更別提跟他說上幾句話了。
只有他有權與主人對話,安排其一切生活事宜,擔任其對外溝通聯絡的管道。
也只有他才有膽量自作主張將一小時前經過山腰森林時救起的昏迷女子帶回這裡,還特別整理出一間廂房讓她休息。
對她仔細交代一番後,他爬上三樓主人的書房,敲了敲門,準備報告這一切經過。
「進來。」沉穩的嗓音允許他進入。
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反身掩上了門。
書房內,厚重的簾幕掩去了窗外春光,一個黑衣男子坐在書桌後一張舒適的沙發靠椅,挺直的後背對著他。
「怎麼樣?找到我要的秘書了嗎?」
「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韓先生。要找到願意在這種窮鄉僻壤工作的年輕人並不容易。」
「是嗎?還要多久時間?
「我不知道。」韓先生的口氣明顯地不高興,但他並不害怕,依舊靜定地回答,「我會盡力。」
「那最好。下去吧。」
「還有一件事報告。」
「什麼事?」
「我在森林裡救了一個昏迷不醒的女人,把她帶回這裡了。」
「什麼?」書桌後的男人提高聲調,驀地轉過椅子,灼亮的眼眸惱怒地盯著他,「你說你帶回了一個女人?」
「是的。」史蒂芬回答,靜靜看著那張半隱在黑暗中的臉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