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然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蒙霧中,他聽見了椎心刺骨的痛喊。
那令他整個人在霧中顫抖起來,他急急地四處張望,卻什麼也看不見。
究竟……是誰在喊他呢?
為什麼那既尖銳又微弱的嗓音聽來如此痛苦、如此壓抑、如此令人不忍的絕望?
是誰呢?
他驚怔地想著,雖然還是凌晨,卻已睡意全消。
翻身下床,他套上睡袍,走向窗前,拉開窗簾。
窗外,一彎新月如鉤,薄霧,在玻璃淡淡漫開。
城市,很安靜,放縱了一夜的台北似乎累了,靜靜地躺在白金色的月光下休憩。
這樣寧靜的夜,寧靜得讓人覺得好倦、好累,卻也好安詳。
這麼寧靜的夜,所有人都該悠悠沉入遙遠的夢鄉了。是誰?還那樣痛楚地呼喚著他?
是誰?
莫名的寒涼驀地竄上徐浪遠的脊椎,他繃緊身子,抵抗著那股迅速佔領他全身的懼音i。
該死!他究竟在怕什麼?
低低詛咒一聲後,他旋轉身,打開房門來到客廳的酒櫃前,找出一瓶威士忌。
愣愣地望著威士忌酒瓶,好半晌,他腦海一片空白。
然後淡淡的哀傷,一點點、一點點籠上他的眉眼,一點點、一點點沁入他的肌膚
看來,他又將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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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抱,給我抱啦!」
生產一星期後,當董湘愛還微微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坐月子養體力時,她幾個好友已完全無視於她,在房裡搶起她的寶寶來了。
「不行!你剛剛不是才抱了很久嗎?現在換我了。」葉盼晴拒絕柴晶晶的懇求,一面伸手逗了逗懷中嬰孩粉嫩的小瞼,「寶寶,你真可愛啊。」說著,她忍不住親了他一下。
「色女!瞧你看他的樣子,像要把他吃了。」搶不到寶貝的柴晶晶氣悶難抑。
「呵呵,剛剛是誰不停地狂親寶寶啊?親到連男朋友都看不下去,索性走人以示抗議。」
「我哪有?」柴晶晶臉紅,「而且家聲是因為公司有事,才不是什麼看不下去呢。」
「總之,我就是要親寶寶囉,怎樣?你嫉妒嗎?」葉盼晴調皮地道,又親了嬰兒一口。
柴晶晶攢眉,上前一步,正打算不顧一切搶過來再說時,另一雙手靈巧地劫走寶寶。
「明琦!」兩個女人同時瞪向眼明手快的程咬金。
「都別爭了。」汪明琦優閒地說,「也不想想是誰親眼看著寶寶出生的?我才是最有資格抱他的人。」
「明琦--」兩個女人愁眉苦臉。
「你們要抱也行,等我先玩夠了再說。」汪明琦不懷好意,一面說,一面果真不客氣地「玩」起寶寶來。
「完了,完了。剛出生就被這魔女荼毒,看來寶寶將來一定會吃女人虧了。」柴晶晶哇哇大叫。
葉盼晴聽了,忍不住笑。
就連躺在床上的董湘愛也不禁笑了,蒼白的臉染上幾許紅暈。
正當幾個女人鬥嘴鬥得不亦樂乎時,寶寶忽然小嘴一扁,哭了起來。
「哇!怎麼哭了?」聽見嬰孩宏亮的哭聲,一向冷靜的汪明琦立時手忙腳亂起來,「怎麼回事?我沒怎樣啊。」
「看吧,寶寶很聰明的,不要以為他還小就欺負他。」
「可是我真的沒怎樣啊。」
「寶寶懂得察言觀色嘛,一看就知你這女人絕非善類囉。」
「柴晶晶!」
「好了,好了,都別鬧了。」兒子的哭聲實在抽得她心疼,董湘愛連忙直起上半身,伸出雙手,「寶寶大概是餓了,我看看。」
「原來是肚子餓了啊。」得知不是因為自己「不善」的臉孔驚嚇了寶寶,汪明琦明顯神情一鬆。她將孩子小心翼翼地遞還給母親。
於是,幾個女人圍坐在病床畔,幾乎是著迷地望著董湘愛以母乳哺育的畫面。
「對了,也該給寶寶取個名字了。」葉盼晴忽地開口。
「對啊。」柴晶晶一拍手掌,眼眸燦亮,「我已經想到好幾個了,就等大家來投票。」
「還是先問問媽媽的意見吧。」汪明琦潑她冷水,「湘愛,你想到取什麼了嗎?」
董湘愛不語,只是低垂著頭餵奶。
「沒想到嗎?」
她仍然沉默,好一會兒,才細聲開口,「我想……應該等他爸爸見過了再說。」
三個女人同時皺眉。
「湘愛,你的意思是--」葉盼晴猶豫地問,「要讓這孩子姓徐?」
「他當然姓徐,他是浪遠的孩子啊。」
「問題是要看對方認不認啊。」柴晶晶心直口快。
話一出口,董湘愛立即容色一白。
柴晶晶頓時懊悔,「不是,湘愛,我的意思是--」想彌補,卻不知從何說起。
還是汪明琦解救了她,她看向董湘愛,「你還是相信徐浪遠會認這孩子嗎?」
「他應該要認的,不是嗎?」董湘愛驀地揚起頭,語氣蘊著某種迫切,「寶寶的眼睛跟鼻子都長得很像他啊。」
汪明琦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柔柔地撫過孩子的臉頰。
是的,也許這孩子的五官長得還挺像徐浪遠的,但那又如何?長得漂亮的嬰兒其實看起來都差不多,除非驗DNA,否則很難證明這就是他的親骨肉。
他肯認最好,問題是,也很可能不認啊。
「湘愛,其實……」
「我相信浪遠一定會認寶寶的,人家說父子天性,對吧?」
「這個--」汪明琦暗暗歎息,轉向另外兩個女人,以眼神尋求她們的協助。
接收到她的目光,兩人都是一陣猶豫,終於,還是一向直率的柴晶晶負起點醒夢中人的責任。
「湘愛,有件事我們一直沒告訴你。」
不祥的語氣令董湘愛身子一顫,她咬牙,強迫自己勇敢地迎視好友嚴肅的眼神。
「你知道為什麼殷賢禹最近都沒來看你嗎?」
「禹哥不是……出差了嗎?」
「對,他出差安撫客戶。接連幾個大客戶取消了合約,這幾天他忙著跟他們談。」
「為什麼?」
「聽說是英華集團對他們施加壓力。」
「什麼?」董湘愛一驚。
「你也知道,商界的人彼此都有來往的。」汪明琦接口,「徐家的人脈廣,要是他們到處散發對賢禹不利的消息,他確實很難做生意。」
「我不相信,明琦。這不可能……跟浪遠無關--」董湘愛拚命搖頭。
望著她一心一意為那個負心人辯護的模樣,柴晶晶既生氣,又為好友不值,她鎖緊眉頭,「好吧,就算這件事跟他真的沒關係好了,還有一件更讓人氣憤的事。」
「還有……什麼?」
「聽說徐浪遠準備跟一個世家干金訂婚,今晚就會宣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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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訂婚了,一個月後就要結婚,對像正是她曾經見過的女人--丁琴媛。
乍聽這個消息,董湘愛第一個反應就是往英華的辦公大樓衝去,即便幾個好友拚命阻止,也擋不了她的決心。
最後,是英華的警衛擋住她的。他們依然對十個月前發生的一切記憶猶新,一見她這個曾經惹得老闆雷霆大怒的女人出現,立刻警戒地圍上來。
無論她怎麼懇求,他們都不肯讓她越雷池一步。
她無奈,蕭索返回醫院。
在病床上翻來覆去幾個小時後,她作了另一個決定。
為孩子穿戴溫暖後,她抱著他跳上一輛計程車,直奔徐家位於天母的豪宅。
這棟西班牙式的白色別墅,正是今晚訂婚宴的場所。
為了配合主題,整棟宅院妝點得浪漫細緻,一團團的玫瑰態意綻放,為沁涼的月夜平添幾許美麗風華。
宴會,露天舉行,在徐家端麗的庭園裡,長長的餐桌上一座座栩栩如生的冰雕招惹著賓客們的視線,一碟碟精緻的點心更讓人食指大動。
室內樂團悠悠奏起了華爾滋舞曲,一對對的賓客翩然起舞。
她一眼就望見了他。
他正跟未婚妻跳著舞,從前總是漾著調皮笑意的唇此刻只是冷酷地抿著,線條分明的臉龐也不見那令她心悸的滿不在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厲霸氣。
唯有他的身材,依然和她記憶中一般挺拔。黑色西裝,黑底銀條紋領帶,條紋襯衫,襯得他整個人英氣勃勃。
依然是帥氣非凡啊。
睜大朦朧的眸,她拚命想看清夜夜在她夢裡縈繞的身影,可愈看,心愈慌。
他依然那麼好看,那麼迷人,可她,卻憔悴得連自己都不忍卒睹。
離開醫院前,當她對著鏡子審視自己時,幾乎被鏡中反照的影像嚇去了三魂四魄。
她……看起來竟那麼蒼白,那麼憔悴,浮腫的眼皮下浮現著淡淡的黑眼圈,身材也因剛剛生產完較以前發胖許多。
她緊抓著鏡子邊框,拚命想尋找從前那個神采飛揚的美麗空姐,可看到的,卻只是一個面容滄桑的單身母親。
這樣的她--這樣連她自己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她,能夠吸引他的注意嗎?能夠讓他多看她一眼,甚至喚回他曾經的情感嗎?
她還能讓他像從前那樣對她邪邪地笑,甚至伸手捏捏她的鼻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