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他歎氣,「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看得我頭疼。我寧可研究最複雜的建築藍圖,也不想看報表數字。」
「那當然,你本來就是念建築的嘛。」
「一個錯誤的人,坐在不適合的位子上。」他自嘲,「這就是我現在的困境。」
荊曉晨沒有說話,默默望著去年在父親的強力運作下,坐上翔鷹集團總裁位置的男人。
紀禮哲,他還很年輕,事實上對商業也沒多大興趣,卻被迫坐上這個掌控了數千員工命運的位置。
何況這還是一家岌岌可危的企業,前幾年才逃過一場嚴重的財務危機,好不容易東山再起,偏偏又運上這波不景氣。
然後,在好不容易解決集團裁員與否的爭議後,又成了美國大型直接投資機構的收購目標。
危機一波接一波,宛如浪潮般洶湧而來,而眼前的男人只能竭盡心血,力保船上乘客不致滅頂。
他這個船長,實在辛苦。
尤其最近,彷彿為了忘記某些傷心事似的,他變本加厲地埋首於工作,每晚總是加班到深更半夜,甚至索性睡在辦公室。
他這樣……身心負荷得了嗎?
一念及此,荊曉晨心頭不禁泛起一陣對好友的疼惜,眼波溫柔地凝定他,「開了一整天會,晚上又加班,你一定累了吧?要不要我買點什麼給你吃?」
「不必了,有這杯Esbrresso就足夠。」紀禮哲舉起咖啡杯,朝她一敬,「謝謝你,曉晨,你煮的咖啡可謂天下一絕。」
「你的意思該不會要我收拾包袱回家,去咖啡店打工吧?」她開玩笑。
「當然不是!你千萬不可以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紀禮哲連忙起身,雙手合十,做出懇求狀,「拜託你了,我的好秘書,我還需要你幫我看那份厚厚的預算報告呢。」
清柔的笑聲自紅潤的唇間灑落,叮叮咚咚,十分動聽。「謝謝你如此看重我,老闆,沒想到我對你如此重要。」
「當然,要不是你替我施展魅力跟柴老的特助套話,我還探不出翔鷹成為Target的消息呢。要不是你,說不定翔鷹已經莫名其妙被人買下,而我還被蒙在鼓裡,更別說還去美國找那個譚昱談判了。」
聞言,荊曉晨的笑容驀地一斂。
「怎麼了?」紀禮哲察覺不對勁。
「禮哲,那個……譚昱真的打算親自飛過來跟你談?」她低聲問,藉著為自己斟咖啡的動作掩飾面上神情。
「是啊,也不知為什麼,他一見我就直接承認打算收購翔鷹的事了。」紀禮哲沉聲道,端正原本輕鬆的神情,「明天的飛機,我想他後天早上就會到公司來了。」
「後天?」咖啡杯匆地搖晃,灑落幾滴液體,「這麼快?」
「你怎麼了?」他蹙眉,「你好像不舒服?」
她搖頭,揚起的容顏卻蒼白異常,「我只是……想起過去一些事。」
「什麼事?」
「我二十歲生日那年——」
「你二十歲生日?」紀禮哲微一沉吟,湛眸忽地點亮光芒,「對了,我想起來了,那年打算收購你們永康集團的好像就是譚氏投資——」
「嗯,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荊曉晨輕聲道,明眸緩緩漫開薄薄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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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站在落地窗前,譚昱俯視著曼哈坦燦爛的夜景,輝映著霓虹與星光的黑眸有些迷離。
那年,他才二十四歲,在譚氏家族裡,什麼也不是。
只是個對自己的未來不知所措、茫然迷惘的年輕人——
想著,譚昱不覺沙啞一笑,舉杯將威士忌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滾入喉頭,激起眸中一陣酸澀。
那時候的他,多年輕啊。
第一章
「敬禮,開始!」
清朗的聲音指示下,兩個穿著劍道服的年輕男子朝對方淡淡行禮,木劍輕輕相互撞擊,然後迅速揮動。
火紅的日輪,在渲染一片煙紫的天際緩緩沉落,霞光靜靜映上醉月湖畔,拖出兩條移動迅捷的人影。
恬靜的冬日黃昏,拂向人的氣流稍稍寒冷,可精采的對決卻沸騰了圍觀學生們的熱血,紛紛加油呼喊。
「學長!加油!」
「學長,好帥啊!」
圍觀的同學明顯地為其中一個男人加油,他每一回漂亮的出擊,都會引來熱烈的掌聲,每一次俐落的守備,同樣激起敬佩的吶喊。
這樣熱情的加油聲,再加上他瀟灑自如的劍術,很容易折煞另一方的銳氣,可他的對手卻不為所動。
他冷靜地出劍、回劍、攻擊、防守,凌厲的劍勢完全是另一種不同的風格。
一個瀟灑謙抑,一個冷靜霸道,兩人宛如一對默契十足的搭檔,共同演繹一場最美妙的劍舞。
劍舞,天衣無縫,吸引了湖畔無數驚歎眼光。
「好厲害!太精采了。」稍遠處,一小群在草皮上席地而坐的學生不覺也同時將眼光調向兩人。
「是劍道社的吧。」
「我們學校的劍道社有這麼厲害的人物?」
「嗯,我也沒想到。」
「喂喂,你們做什麼?」一個清亮的女聲不滿地揚起,試圖喚回同學們不定的心神,「今天是來幫曉晨慶生的耶。」
「對哦。」大伙驀地回神,同時堆上滿瞼歉意,望向坐在他們中央,一個長髮飄逸的女孩。
她微微偏著頭,抿著嘴笑,那麼甜、那麼俏,明瞳點亮璀璨星芒,「沒關係,只要待會兒別忘了給我禮物就行了。」
笑聲乍然迴旋,男孩的眼眸掠過仰慕,女孩的眼眸閃著親暱,只這麼一句俏皮話他們遊走的神思便迅速收束,重新回到團體的重心人物身上。
荊曉晨,慈幼社最受歡迎的甜蜜寶貝,今日的壽星。
今天是她二十歲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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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負分曉,兩個男人垂下木刀,再次向對方行禮,然後同時摘下面罩。
「魏學長,謝謝你跟你朋友給我們帶來這麼一場精采的表演賽。」一個頭髮凌亂的男孩立刻衝上前,接過兩人的木劍。他是劍道社的現任社長,如今一雙眼簡直離不開他最崇拜的學長。
魏元朗學長是劍道社的傳說,幾年前,當他還在學校裡唸書的時候,曾經代表社團參加過多次比賽,捧回無數冠軍杯。
「算了,別拍馬屁,兩年沒練劍,我知道自己退步很多。」對學弟的仰慕,魏元朗只是淡淡微笑。
「不,學長還是很厲害,非常厲害!」社長學弟巴巴地說道,一面轉頭尋求其他社員的支持,「對吧?」
「對啊,學長,小杜說得沒錯。」
「學長,劍道社現在沒落了啦,如果你回來就好了。」
「就是就是,回來擔任我們的教練嘛,省得讓小杜作威作福。」社員們紛紛拆社長小杜的台。
小杜變臉,「你們說什麼?」兩手舉起木劍做恫喝狀,「再說我砍死你們!」
沒人甩他。
「學長,你回來當教練啦,也請你這位朋友一起來。」
「對,主啊,我們需要你們。」一個社員索性雙手合十,禱告起來。
小杜踢他一腳,「什麼時候信起基督了?」
「嘿!你怎麼可以暗施偷襲?咱們練劍的人最講究的是正氣凜然……」
「我去你媽的正氣凜然!你們這些傢伙統統皮癢討打!去!給我繞著醉月湖跑二十圈。」
「二十圈?!」
「怎麼?嫌少啊?那加倍好了。」
「什麼?四十圈?小杜,你想操死我們啊?」
「沒聽過嗎?合理的要求是訓練,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
聽到這句當兵時長官們老掛在口中的話,魏元朗不禁莞爾,一面搖頭微笑,一面看向身邊不發一語的好友。
在認清後者一臉凝肅的神情後,他微笑一斂,「怎麼?譚昱,看來你心情不太好?」
譚昱搖頭,幽邃的黑眸依然定在一群打打鬧鬧的男孩身上,半晌,方低聲開口,「看來你大學生活應該過得很愉快。」
「嗯,還不錯吧。你呢?在美國過得怎樣?」
「在哈佛念了四年企管,又念了兩年法律,一直在譚氏集團底下的公司打工。」譚昱不帶感情地回答。
毫無起伏的聲調令魏元朗微微蹙眉,「不開心?」
「談不上什麼開不開心。」
「想念我們的高中生活嗎?」
「想念跟你一起練劍的日子。」譚昱坦白,射向好友的眸光帶著濃濃情感。
「我也是。你至今依然是我遇過最強的對手。」
「真的嗎?你可是冠軍明星呢。」
「那是因為你不在台灣。」魏元朗爽朗地笑,拍拍他的肩,「走吧,一起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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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美的蛋糕。
望著躺在手中紙盤裡看來精緻可口的蛋糕,荊曉晨一向明麗的眼眸忽地迷濛,漫上一層薄薄的霧。
那是一種甜蜜的薄霧,因為眼前的蛋糕,因為即將入口的美味而在眸中俏然漫開的幸福。
蜜桃色的奶油,點綴著幾道巧克力淡痕,像大理石的紋理般,一層一層暈開,最上端嵌著一顆艷紅色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