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其間,周冰燕悄悄看了他好幾回,他都渾然毫無所覺,只是怔怔發愣。
從未有過的神態引起了周冰燕幾天來一直在心底盤旋的疑慮,她緊緊咬牙,忍了又忍,終於還是衝口而出。
「趙總,你該不會受於經理影響了?」突如其來的尖銳問話令會議室其他三人同時一愣。
葉乘風首先回過神,急忙扯了扯她衣袖,拋給她一個暗示意味濃厚的眼神,「冰燕,別說了。」他低聲警告。
「可是我想問清楚……」
「問什麼啊?冰燕,好不容易提早下班,我們乾脆去打保齡球吧。」
「是啊。」發現情況不對的張棋生亦連忙插口,「打完球再去KTV狂歡一下,我好久沒唱歌了。」
「走吧,冰燕,走嘍。」兩個男人連拖帶扯,好不容易將滿心不情願的周冰燕拉離會議室。
待三人的身影隨著門扉掩上消逸於趙希惟視界時,他才允許自己長長吐氣。右手一揚,發現自己的眉尖竟然沾上幾滴冷汗時,他不禁對自己澀澀苦笑。
雖然,周冰燕的質問因為兩個男同事的阻止不了了之,可凌厲如銳石的問題依然在趙希惟心湖擲出圈圈漣漪。
他是不是受了於品甜的影響了?是不是因為她他才故意壓下這份不適任名單,拖延著不交給翔鷹?
是不是因為怕再度見到她哀傷心碎的表情,所以一向果斷的他才如此猶豫不決?
品甜,品甜……
趙希惟閉眸,在心底沉沉歎息。
他該怎麼辦?在不知不覺當中,她,似乎已經能主宰他了——他的人,他的心,以及他以為永遠不變的信念——
◎◎◎
「哲哥哥,你說,哥哥會不會因為於姐而改變呢?」望著已連續幾天不曾出現她面前的俊秀臉孔,趙婉兒壓抑不住愉悅的心情。
她是真的很開心,每一回見到紀禮哲,她一顆心總會怦怦、怦怦地跳,身子也總要微微發熱。
從哥哥在大學時認識他開始,十年了,這十年他待她就像哥哥一樣,讓她平白又多了一個哥哥,多享受一個人的疼寵。
她很喜歡紀禮哲,可卻從來不敢告訴他自己對他的感覺不僅止於兄妹之情而已,她對他,還有另一種複雜難解的情懷。
她不能告訴他,因為她不願他將她看得比一個朋友的妹妹更重,因為如果他對她用情深了,將來他受的折磨也會更痛。
她不願讓他心痛,所以,只能悄悄藏起滿腔愛
想著,她定定心神,繼續方纔的話題,「於姐禮拜天來看我的時候,可是親口對我承認她喜歡哥哥了呢。」
「品甜真這麼說?」紀禮哲揚眉,有些訝異。
沒想到在他這幾天忙得團團轉的時候,他兩個好友之間的關係已然有了長足的進展。
「嗯。她是這麼說的。」
「這丫頭,動作挺快的嘛。」紀禮哲笑著嘲弄,想起自己才剛在上禮拜六說了希惟幾句好話推她一把,她竟然當天就採取行動,隔天就來對婉兒獻慇勤了,「不愧是一流的人力資源經理,這種行動力難怪那些優秀人才都躲不過她的熱情攻勢,一個個進了我們翔鷹。」
「嗯,現在就希望於姐的熱情也能融化我那個自以為是冰山的笨哥哥了。」
「嘿,居然說你哥哥笨,你這小妮子!」紀禮哲靠近她,彈指給她的額頭一個爆栗,「什麼時候學壞的?」
「人家才不壞呢。」趙婉兒一面躲著他半開玩笑的攻擊,一面呵呵地笑,「人家只是變得比較坦率了啊。」
「坦率?」
「是啁。這可是跟於姐學的,你不是也說過,她最大的優點就是率直大方嗎?」
「是啊,那的確是她的優點。」紀禮哲微微地笑。
趙婉兒看著,忽地沉默。
當紀禮哲留學歸國,正式進翔鷹工作的時候,隨著他與於品甜愈來愈接近,她愈來愈經常從他口中聽聞她的芳名。
她還記得,自己當時覺得多麼嫉妒。
她想,在他不在的這些年,她是如何日日夜夜思念著他,只能靠著魚雁往返聯繫彼此感情,好不容易盼到他回來,能夠經常見面,卻總是聽他談起另一個女人。
她真的嫉妒,而當她得知於晶甜其實是他從小認識的青梅竹馬,更是他父親心中認定的兒媳首選後,又禁不住惆悵感傷。
他們倆,是多麼相配的一對璧人啊,而她,不過是個病懨懨的小妹妹。
她承認,在建議紀禮哲製造於品甜跟哥哥認識的機會時,她其實是帶著部分私心的。
因為如果於品甜真的跟哥哥來電了,就不可能跟哲哥哥在一起,那麼,他又是專屬於她的了……
雖然只是暫時,但她也會很開心,很幸福。
她真的好自私,太自私了——
一念及此,趙婉兒清麗的嬌容不覺刷白,唇瓣亦微微抖顫。
紀禮哲注意到她異樣的神情,劍眉一緊,「怎麼了?婉兒,你不舒服嗎?」
趙婉兒搖搖頭,跟眸一酸,忽地有種想哭的衝動,她連忙探深呼吸,「沒事……我沒事,哲哥哥,只是——」
「只是什麼?」他迫問,掩不住焦急。
「只是我應該好好感謝你,哲哥哥。」她揚起頭,清透澄澈的美眸真直凝睇他,「這些年來你一直對我那麼照顧,還幫我穿針引線,製造哥哥跟於姐認識的機會。如果哥哥能得到幸福,如果他能——」話說到此,她忽地嗓音一哽。
她欠札哲的太多太多,欠哥哥的更是一輩子也償還不清,她只希望……只希望他們倆都能得到幸福——
想著,沁涼的淚珠緩緩自捲翹的羽睫墜落。
紀禮哲心一扯,他揚起手,心疼地觸碰她濕潤的臉頰,「怎麼了?婉兒,你怎麼哭了?誰讓你受了委屈嗎?」
「沒……沒有。」
「那你為什麼哭呢?」
「我——她深吸一口氣,揚起眼睫,強迫自己漾開淺淺的笑,「我只是想,如果哥哥跟你都能得到幸福就好了。」
「這樣啊。」焦慮不定的一顆心終於安落,他感動地微笑,「放心吧,婉兒,有了品甜,希惟一定能得到幸福的。」「那……你呢?」紀禮哲一愣。「那你呢?哲哥哥,」她驀地握住他的手,難掩激動。「你呢?」「我?」他眨眨眼,數秒鐘後才才勉力揚起淺淺笑弧,「我一直就過的很好啊。」「可是——」「放心吧,婉兒。」他溫柔地拍拍她的頰,「我會過得很好的。」
「可是——」她輕咬下唇,依然猶豫。
「唉,你今天是怎麼了?怎麼忽然說起這些呢?」
「我——」
「有什麼心事嗎?」他深深望她。
心事嗎?
趙婉兒聞言,怔愣半晌,接著,眸光一轉,落定窗外正迎風搖曳的枝葉。
她沒什麼心事,沒受什麼委屈,也沒什麼不開心的地方,她只是……只是望著窗外的樹葉一片片隨風彫落時,胸臆間,偶爾會漲滿某種難以形容的惆悵。
她只是,只是忽然有些倉皇,有些慌亂——
「我沒心事,哲哥哥。」她轉回臉龐,強迫自己微笑,「我很好。」
「婉兒。」紀禮哲凝望她,良久,「是不是擔心自己的病?」
「不是。」她蒼白著唇,「反正這病就這樣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別擔心,婉兒,會有辦法的。」他輕輕撫摸她的頰,「我剛剛聽說美國有個心臟科醫生,是這方面的權威,明天我去美國後,想辦法能不能找人幫我引薦一下,請他過來幫你看看。」
「什麼?」她聞言一驚,「你要去美國?」
「嗯。」
「就為了這件事?」
「有什麼不對嗎?」他不明白她緊繃的語氣。
「不必了,哲哥哥,不用為了我特地去美國。」她緊緊拽住他的手,連自己都弄不明白為什麼滿腔慌張,「我的病是先天性的,後天無法根治的。」
「誰說無法根治?」紀禮哲蹙眉,「說不定那個醫生真有辦法。」
「不用了!」她激烈搖頭。
「婉兒,你究竟怎麼了?」
「人家不想你去美國。」她凌亂地轉著念頭,好不容易抓著借口,「過兩天就是我生日了,我想你留下來陪我過生日。」
「原來是為了這個。」紀禮哲聞言,輕輕歎息,他摸了摸她小巧的頭顱,「婉兒,乖,就算我不急著找醫生,我也必須去美國一趟。」
「為什麼?」
「這個嘛。」他沉吟數秒,終於決定坦承,「昨天我的秘書告訴我美國有家公司似乎有意併購翔鷹,所以我想
親自去確認一下。」
「有人要購併翔鷹?」
「嗯。所以你原諒我好不?為了公司,今年生日我不能陪你了,不過你放心,哲哥哥一定會帶一份大禮物回來送你的,好不好?」他溫柔地誘哄她。
她心臟一扯,「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沉寂片刻後,她終於清清甜甜一笑,「那你去吧,哲哥哥,我等你回來。」
「要乖乖等我哦。」
「好。」她柔順地回答,「我會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