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寵物?」她身子一顫,無法理解他如此嘲諷的語氣,「什麼……什麼意思?」
「你就真的那麼沒有自己的生活嗎?燕霜凝,緊抓著我還不夠,還想生個孩子排解寂寞?」
冷冽的眸光圈住燕霜凝,其間嘲諷的意味更令她全身涼透,如墮冰窖。
她雙手緊攀住床頭,勉力穩住激烈發顫的嬌軀,而冰冷的字句仍是毫不留情地重重敲擊她的心房。
「……去尋找你自己的生活,燕霜凝,看是要參加什麼婦女會、搞什麼慈善活動,或者找一群貴婦人成天搓麻將都行……去過你自己的生活!不要把你的一切賭在我跟孩子身上,我們承受不起這樣熱情的關愛!我告訴過你,我娶你,並不是想要一株只會緊緊攀著我的菟絲花……」
「那你要什麼?」她轉過一雙帶淚眼眸望他,嗓音低啞而破碎,「蒼麒,你究竟……為什麼娶我?」
沉痛的低問逼得他一震,面色忽青忽白,難看至極。
看著他那樣大受震撼的表情,燕霜凝忽地一陣不忍,唇角淡淡揚起半自嘲半哀傷的微笑,「是因為不希望公公死不瞑目吧?為了成全老人家希望親眼見你成家的心願,所以你才勉為其難娶我吧。」她頓了頓,「你是個孝順的兒子……」
「住口!」凌銳的厲喊止住她。
她沒有被嚇退,「雖然你表面上恨自己的父親,但其實你是愛他的,否則不會想成全他的心願……」
「住口!我要你住口聽到沒有?」兩隻猿臂驀地一展,緊緊地抓住她纖細的肩,「你根本一點都不瞭解,你根本不懂……」陸蒼麒低吼著,狠狠瞪著她的雙眸絲,面容卻毫無血色。
「我懂,蒼麒,你……」
「不,你不懂,你根本不曉得我為什麼要娶你!」在一陣瀕臨歇斯底里的咆哮後,他忽地寧定了,呼吸平穩,唇角也再次翻揚充滿嘲諷意味的冷笑,「你根本不明白,霜凝。」
她心臟一緊,發覺比起他生氣怒吼,她更害怕他這樣冰冽的冷靜。
「我不……我不明白什麼?」
「聽好了,霜凝,」他一字一句,語音清冷,「我之所以娶你,並不是為了盡那見鬼的孝道。」
「那是……為什麼?」
「因為我父親逼我這麼做。他說如果我不娶你,就別想繼承他在公司的股份。」
「什……什麼?」她怔怔望他,感覺溫熱的血液正一點一滴自體內抽離。
「他說,如果我不娶你,就等著讓那可惡的女人陳月英接收公司,他會更改遺囑,把他名下所有股權留給她……」
「不要說了……」燕霜凝搖頭,直覺地想摀住耳朵,不想聽這些令她心臟強烈絞痛的真相。
可陸蒼麒卻不肯放過她,依舊冷聲說道:「你想想,我怎麼可能放棄公司呢?成為蒼遠實業的領導人是我從小的夢想,我對它有太多計劃,我一直相信,只要我一經手,公司營運沒有不起飛的道理——」他驀地一頓,深吸一口氣,「我絕對不可能放棄蒼遠的,無論如何不可能。」
「所以你才……答應娶我?」
「沒錯。」
「我……明白了。」她點點頭,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壓抑與空靈。
「你明白就好。」陸蒼麒冷冷望著她,可不及數秒,幽邈冷邃的眼神忽地一變,他蹙眉,語音乾澀,「你別這樣……別哭了。」
「我沒哭……」蒼白的唇角微扯,揚起淺淺淡淡的弧度,「我不會再哭了。」她低聲說,一面伸展睡衣柔軟飄逸的衣袖,抹去頰畔紛然碎落的珠淚。
她不會再哭了,因為她已經真正地明白。
***
她真的明白了。
從此以後,她不再為他帶來煩惱,真正成了他理想中的妻子典型。
她不再像結婚前兩年那樣把生活重心放在他身上,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會熱中於佈置家裡、改動裝潢。
是的,她依舊伴他出席各種晚宴應酬,依舊在人前扮演他甜美溫婉的賢妻,回到家裡,如果有傭人在場,她也會體貼地端茶送水,細心地照料他的需求。可這樣貼心的舉動只要兩人私下獨處,便會立即收斂,她會與他分據室內兩頭,各自做各自的事。她沒去報考會計師,卻在朋友引薦下進了某個關懷青少年教育問題的慈善基金會,從打雜的義工做起,接著轉任秘書,今年則正式被選為基金會執行長。
基金會雖非營利機構,但事務繁雜,幾乎佔去她白日所有時間,而夜晚,除了陪他出席社交活動外,她亦經常約幾個性情相投的好友,看電影、逛街、喝茶、聊天。
她不再以他為中心,她的生活,有太多其他事情佔據她的注意力。有時,為了基金會事宜或者與其他朋友應酬,她甚至會比他還晚到家。
兩人雖名為夫妻,卻經常見不到面。這樣的情形在兩人結婚第三年,他決定將事業重心移往大陸之後更明顯了。
記得大二那年,他便建議自己的父親,為了壓低製造成本,最好將公司的制鞋重地移轉到原料及人工成本都較為低廉的大陸,並且跟著父親一起飛到大陸考察,終於在廣東東莞附近選定一塊土地。
經過數年發展,蒼遠實業逐漸在大陸闖出名號,甚至高薪聘請優秀的設計師為其設計各種流行款式,以自創品牌推展大陸市場。
如今,除了走質美價高路線的正牌之外,蒼遠還擁有兩個同樣受歡迎的副牌——一個出品休閒鞋款,另一個則是價格比較低廉的女鞋。
蒼遠以這三種不同的品牌區隔,逐步攻佔大陸市場。
為了更加確認蒼遠出品的皮鞋與休閒鞋高尚流行的形象,在正式接手蒼遠實業後,他更不惜砸下重資,與上海的服裝與娛樂界合作,請來知名影藝紅星擔任代言人,以靈活的手段推展行銷策略。
而為了確保蒼遠的鞋在大陸各大城市的大型商場都能上架,這些年來他幾乎跑遍大陸,將近一年以上的時間不在台灣。
前年,蒼遠在上海設立象徵意義濃厚的旗艦店,去年,蒼遠投資另一家來自台灣的休閒企業,在大陸幾個重點城市設立了連鎖咖啡店以及休閒俱樂部,急速拓展的業務讓他這個身兼數職的負責人終於下定決心移居大陸。
台北,反倒成了他定期前去巡視業務的地方了。
他在廣州及上海部置了產,今年則在北京向某個美籍華人租了層面積寬闊的豪華公寓,就近處理蒼遠實業北京公司的業務。
因為公務繁忙,他已經有將近半年的時間不曾飛回台北,這同時也表示他跟自己的妻子已經將近半年沒見面了。
她肯定不會想念他的。
既然如此,她為什麼要在昨晚忽然打電話給他,表示會搭今天早上的飛機從香港轉北京呢?
她這樣突如其然飛來,莫非是因為聽聞了什麼謠言?
一念及此,陸蒼麒不覺嘴角一勾,揚起半自嘲的弧度。
如果霜凝是專程飛來查清某件事的話,那她恐怕會失望了。
早在派自己的秘書前去機場接她之前,他已經勒令那個女人在今天下午以前搬出他的公寓,將所有屬於她的東西收拾干掙,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許留下來,除了那只他故意塞在床墊間的耳環。
耳環——他不明白自己在撿到那只耳環後的反應不是將它歸還原主,也不是隨手拋棄,而是將它藏在床墊之間……
電梯門向兩側滑開,他驀地甩了甩頭,阻止自己的思緒繼續馳騁,嘴角勾起冷冷弧度,修長的雙腿跟著毫不猶豫跨出電梯。不到一分鐘,俊挺的面容便直直迎向那個正端坐在客廳沙發上等他的女人。
她穿著黑色西裝外套、質料輕軟的黑色長褲,頸間一條桃紅色的絲巾束著漂亮的結。
很不錯。
陸蒼麒深邃的眸光不著痕跡的打量著自己的妻子,不論是幹練的套裝或高雅的禮服,她穿起來總是十分有味道,氣韻純美。
「有事嗎?」他脫下西裝外套,語氣像是漫不經心,卻隱含淡淡的不悅。
燕霜凝只是淺淺一笑,像是毫不介意他的不悅,站起窈窕的身子,藕臂跟著伸向他。
他掃了一眼,是一個牛皮紙袋。
「這是什麼?」
「離婚協議書。」她語音清脆,在朝他丟來這麼一枚威力驚人的炸彈時,唇畔微笑依然不改。「我要跟你離婚。」
第四章
「我要跟你離婚。」
「你說什麼?」聽聞妻子靜定擲落的宣言,陸蒼麒的反應是不敢相信、他停下脫衣的動作,轉過身來,「再說一遍!」陰驚的語氣飽含威脅意味。
燕霜凝深吸一口氣,「我要跟你離婚。」清脆的嗓音毫不猶豫地重複之前的宣稱,「請你在協議書上簽字。」
他漠然望她,不說話,不動作,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漠然。
空氣逐漸捲起讓人全身顫抖的冷流。
看著他陰沉不語的神情,燕霜凝開始無法力持先前的冷靜,「你……聽到了嗎?蒼麒,我……要離婚,你聽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