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午夜迷迭香

第3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雖然她真的很想這樣告訴他。

    她強迫離工詢問室的自己別回頭看他的臉,卻觸及了汪遠陽皺著眉的面容。

    「你今天問得很詳細,齊檢座,通常不是簡單地確認他的身份職業就行了嗎?」他緊盯著她,「莫非你認為他不是兇手?」

    「我不確定。」

    「可是你傾向認為他不是?」

    她咬唇沉吟數秒,「是的。」

    汪遠陽似乎頗為她坦然的回答感到驚訝,他欲言又止,最後只冒出一句問話。「要羈押他嗎?」

    她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點點頭。她現在並沒有足夠的理由認定他無罪。

    「你們到他住的地方看過了嗎?」

    「看過了。」

    「那是什麼樣的地方?公寓嗎?或是有管理員的大廈?」

    「是社區大廈,可是管理員不確定當天晚上有看到他回來,他當時正在看電視,而殷森又不是那種會主動向管理員打招呼的男人。」

    「那社區裡其他住戶呢?沒有人注意到他?」

    「沒有。」

    「你們問過每一個人?」她微微拉高嗓音。

    汪遠陽一愣,「齊檢座?」

    「對不起。」她立刻道歉,知道自己是過於吹毛求疵了。「我自己去查好了。」

    「你自己查?」他更加驚訝了,不敢置信地瞪她。

    檢察官通常只是負責指揮警方辦案而已,像這種調查案情的事,她應該只需下令,由他們去撤查即可,何況他們合作多次,她應該信任他的辦事能力才是……

    她這一次竟要親自去調查?

    「我們已經查過了。」

    「我知道。」她微微苦笑,彷彿理解他想要表達的意思,「我只是想,雖然你們已經仔細問過,但換一個人去看看也許可以注意到你我不曾注意到的事情。」

    他默默凝望她一會兒,「你很介意他。為什麼?」

    「我只是覺得關於認定他是兇嫌這件事有疑點而已。」她辯解著,連自己都覺得理由薄弱,「我不想隨便誣陷無辜百姓。」

    「你不信任警方?」

    她一僵,「這是我的工作,汪副組長。你我負責抓人,我們負責認定他們是不是真正的罪犯。」

    「對不起。」感覺到她的怒意,汪遠陽立即道歉。

    「沒關係。」她平淡一句,結束了兩人的爭論。

    「我送你?」他柔聲詢問。

    「謝謝。」齊思思明白他想藉此表示的好意,回眸對他淺淺一笑,「我開車來的。」

    「那麼……」他凝望著她,想說什麼卻又梗在喉間。

    她知道他想說什麼,也知道自己目前不會想答應他,只得再次微笑,「我想申請搜索票,到殷森住的地主看一看,或者你願意跟我一起去?」

    他默然注視她兩秒,「沒問題。」

    原來他住的地方是這樣的。

    齊思思站在廣闊的客廳中央,打量著室內一切。從簡單平淡的裝飾,到一塵不染的傢俱,還有整整佔了一面牆的原木書櫃裡一排排整整齊齊的書籍。

    一個相當注重秩序、規律,講究精確的男人,並且……她一面瀏覽過那一排排的書一央想道,閱讀興趣相當廣泛。

    她應該不感到意外的,從剛剛在詢問室內即使空氣悶熱得緊,他仍穿著整潔齊整的西裝,並且神奇地一滴汗也沒有流,她就隱隱猜到他的私生活必然是十分嚴謹的。

    或許這樣的精準嚴謹是由於他職業的關係——一家私人保全公司的負責人,當然必須具有某種程度的讓人信賴感。

    可是,這樣的居家環境沒有溫情。

    齊思思環繞著屋內,他以藍色調為主的臥房整齊得像是不曾有人在裡在住過,閃閃發亮的乾淨廚房讓人懷疑是否有人使用過,鋪著方格子的桌巾餐桌似乎從來不曾擺設超過一人份的餐具……

    這是間完全只屬於一個人的房子,除了主人,不曾有其他人探訪過這裡。沒有父母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情人。

    好讓人寂寞的感覺。

    她咬住下唇,一顆心像讓人挖了一個大洞似的有種莫名的失落感,以及淡淡的惆悵。

    這是間甚至沒有擺上一張個人照片的冰冷房屋。

    他難道真如此孤獨?

    「怎樣,你也覺得這傢伙在住的地主不像人住的吧?」一旁的汪遠陽察覺了她緊緊皺著眉頭的表情。「整潔得過分!普通男人的家裡不會是這樣的。」

    這倒是。她認識的男人沒有人家裡是像殷森這樣的,就算是像之鶴那種斯文溫和的大學教授,家裡也還是帶著一點點凌亂的。

    「典型智慧型罪犯的住家。」汪遠陽加了一句。

    齊思思心神一凜,凌銳的眸光倏地射向他,「你像是已經將他定罪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因她不善的目光皺眉,「只是平心想一想,像張永祥那種死法,肯定是出自於一個冷靜異常的兇手——現場沒有留下任何指紋及證據,甚至連格鬥的痕跡都沒有,一槍斃命,而且正中心臟。這絕不會是業餘的手法……」

    「所以你認為??」

    「如果兇手真的是殷森,這樣的居家環境確實顯示了他這方面的人格特質。」汪遠陽冷靜地敘述。

    齊思思倒抽了一口氣,瞪大一雙美眸。

    「你念過犯罪心理學的,齊檢座,」他緊盯著她,「不應該覺得這樣的推論讓人意外。」

    她一震。

    是的,她是念過犯罪心理學,也研究過許多案例,所以她知道汪遠陽這樣的推論並非不合常理。

    一個冷靜無情的兇手其私生活通常是一絲不苟的,有許多甚至滿腹經論,有學問得讓人吃驚。

    如果要她側寫,她也會認為兇手的住家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可是她不相信,實在不敢相信一個曾在十八年前的子夜溫柔撫慰過她的少年會長成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

    還有他方才看她的眼神,那樣深刻、懾人,又恍若沉澱著深深的孤寂。

    那會是一個犯罪者的眼神嗎?

    她不願相信。

    「我想跟管理員談一談。」

    第二章

    絲毫沒有線索。

    齊思思微微仰頭,讓自天際溫柔麗落的白金月光覆上她的面容,流轉著輕薄的光影。

    她晃了晃扣在纖纖玉手間的水晶酒杯,接著緩緩啜飲一口,紅酒微澀的液體刷過她喉間,殘餘淡淡的酸味。

    努力了這些天,依然一無所獲。

    管理員不記得當晚曾見他回去,社區大廈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目擊他回家的身影,她甚至將幾個當晚在家,之後卻出差或旅行去的住戶一一查出來,一個個打電話問,同樣沒有人記得當晚看到他。

    他說他是在當晚將近十一點半的時候到家的,卻一個目擊者也沒有。

    沒有人可以作證的不在場證明等於沒有不在場證明。

    齊思思長長歎息,拉上窗戶,落下窗簾,在客廳裡踱起步來。

    如果在明天下午的偵察庭如開前她找不到任何人能證明他不在場,她就必須把他送上法庭,然後她便再也幫不上他任何忙,只能祈禱他聘請的律師夠精明優秀。

    必須是一個相當優秀的律師才有可能替他洗清罪嫌——天!齊思思握住酒杯的手緊了一緊,為什麼她總是直覺地認為當晚的兇手不是他?他很可能是那晚最後一個見到死者的人啊,而且又沒有一個能讓人信服的不在場證明!

    他是可能有罪。但,也可能完全無辜啊。

    可她認為他是無辜的——不,該說是強烈希望他是無辜的,而且無論如何也要證明他無罪。

    她是不是已經失去一個檢察官應該有的理性與客觀了?從她再見以他開始。

    她想起那天她到殷森住處時汪遠陽注視她的眼神,以及他得知之後她又單獨去了兩次和社區的住戶談話時,打電話質問她的訝異口氣。

    她是不是做的超過一個檢察官該有的分際了?

    她手上還有許多別的案子,她不能,也不該為了這一個投注所有的心神與時間。

    她必須放手了。

    可是她不想放!齊思思忽地高舉酒杯,一仰而盡,接著望向剔透水晶杯朦朧反照出的面容,那模糊的容顏覆著清晰的焦慮與慌亂。

    她痛苦的望著自己蒼白的空顏。

    她真的不想放手,即使明白自己身為檢察官有該做的事,該負的責任,她仍然無法輕易說服自己不再插手這件案子,把他送上法庭。

    她驀地放下酒杯,拿起無線電話的話筒,翻出電話本拔了幾個號碼。

    「喂,請問是周先生嗎?我是齊檢察官。」她冷靜而流利地對話筒另一端說道,「有關當晚的情形,我想請你再仔細複述一遍。我知道你已經說過好幾遍了,我只是想請你再想想看,當晚真的不曾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嗎?除了看電視,難道不曾發生過任何事讓你注意到的……什麼?請再說一遍,好,我明白了,可以麻煩你給我那位先生的電話嗎……」

    殷森抬起頭,望向那個直直立在他面前,玫瑰色的唇角漾著深深笑意的女人。那笑容如此燦然,如此甜美,恍若某個落入凡塵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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