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你怎麼會知道這裡?」
「當檢察官就是有這種好處。」齊思思聳聳肩,清雅的面上漾著淡淡笑意,盈盈眼眸靜靜地圈住她,像是看透一切般清澄。
為什麼她總是如此從容,彷彿一切盡在她掌握之中?
她愈是從容淡定,袁真澄便愈覺得自己顯得無知慌亂,不禁深深歎息,「有什麼事?」
「聽說你準備與之鵬離婚?」
「他告訴你的?」
齊思思搖頭,「我只在你們吵架當晚見過他,隔天他便去大陸了。」
原來那晚他去找了齊思思。她忍不住感到嫉妒。他說了些什麼?當著齊思思的面數落她?說她是讓人瞧不起的拜金女郎?
「他沒說什麼。」齊思思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
「哦?」
「他只是自責不該再讓自己當一次傻瓜。」
「那是什麼意思?」袁真澄揚眉。
「你想知道嗎?」
她瞪著齊思思,美眸變換過無數光彩,最後倔強地別過頭,「我不想。」
她不想再聽到有關他的任何事,她不在乎!
「我要離開台灣了。」
「為什麼?」
「為什麼?」袁真澄揚高語音,歇斯底里地,「因為我不想留在這裡,因為我沒必要留在這裡!」
「你恨他嗎?」
「當然!他沒資格那樣對我,沒資格那樣指責我。他以為他是誰?沒人能干涉我袁真澄的人生哲學!」她怒喊著,憤怒重新襲上她心頭。
「可是你在意。」齊思思靜靜應了一句。
她一愣,「什麼?」
「你在意他對你的看法,所以你才如此氣憤。」
袁真澄一窒。不知怎地,她彷彿有種錯覺眼前的女人看透了她,甚至比她自己還看得清楚。
她呼吸抖顫,不覺低掩眼瞼,想逃避齊思思的目光。
她彷彿有些明白了,為什麼之鵬會那麼怕她。
「你想聽聽之鵬對你的想法嗎?」齊思思忽然問她。
「不想。」她悶悶地拒絕。
「你想。」
「我不想!」她尖銳地反駁,「他怎麼想我是他的事,反正我們要離婚了,很快就各不相干。」
「你真的不想聽嗎?」
「我不想聽。」她倔強地回應,明知自己在欺騙自己。
她想聽,她在意,她渴望探索之鵬的內心,想弄清楚他真正的想法。
她想瞭解他,從好久好久以前心底便蘊藏了這股渴望,而這渴望深切得令她心痛。
齊思思似乎明白她內心的掙扎,淡淡開口,「他愛過一個女人。」
她心一跳,迅速抬起眼眸,「什麼?」
齊思思默然凝望她良久,接著輕聲歎息,「之鵬他——曾經深深愛過一個女人,很深很深的,就算為她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的那一種。」
袁真澄心跳加速,頓覺頭昏腦脹,她眨眨眼,看著齊思思清澈的瞳眸,「他……愛過女人?」
「不錯。」
「很愛很愛她?」
「對。」
袁真澄倏地深吸一口氣。
為什麼?她忽然有一種心臟強烈抽痛的感覺,連呼吸也無法輕易平穩。
她雙手緊緊交握,拚命告訴自己別在意,拚命告訴自己這不干她的事,但話仍是衝口而出,「那個女人是誰?」
「是晚兒的姊姊,早兒。」
「早兒?」
「齊早兒。」
第十章
齊早兒。
原來他曾經深愛過她,原來他曾經那樣深深愛過一個女人。
原來他並不是一直如此玩世不恭,一直如此浪蕩於情場,視女人若無物。
他曾經深愛過齊早兒,曾經為她心痛心碎,為她鎮日買醉,甚至為她封閉起自己,在自己的心門外再加上幾道緊密的鎖。
所以那張相片才會看來如此寂寞。
袁真澄想起第一次到鵬飛樓時,她曾無意在他房內瞄到一張相片,深深為其中男人的眼神而震動。
「那是一種……充滿寂寞的眼神,他在尋求著什麼東西,或許是一個人,或許是一份情感……」
她曾經那樣說過。
而他的確在尋求著什麼,他在尋求的是一份真摯的感情,純潔真誠、不夾一絲雜質的感情。
她是傻瓜!袁真澄嘴角拉起苦澀的微笑。
她是傻瓜。
他是那樣一個至情至性的男人,而她卻用那種方式傷害他。
她忽然明白那晚黎之鵬為什麼會問她那些問題了。
他想知道她對他是否存在著感情,他想知道如果他破產了,她是否還願意與他維持婚姻。
她心臟忽地絞緊。
他想知道的原來只是這些,他只想知道她愛不愛他而已,她卻抗議他沒有權利質問她。
只是一個男人在愛上一個女人時想要求的回應而已,為什麼她會反應如此激烈?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他會從那種冷酷的男人變得開朗?」
「為了一個女人……他很愛她,她應該也愛他,卻選擇嫁給他哥哥。」
「為什麼?」
「因為他哥哥不喜歡她,而她無法忍受有任何男人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是個極端虛榮的女人。」
而她和齊早兒有什麼不同?同樣崇拜虛榮!
只是齊早兒愛的是眾人團擁她的高高在上感,而她愛的是大量的金錢。
她們在本質上是一樣的。對她們而言,愛情永遠不會是最重要的,她們會為了自己的虛榮不惜傷害一個男人——
一個深愛她們的男人。
可是她不想的,她並不想傷害之鵬,從來不想。
「我不想傷害他的,媽媽,因為我愛他。」袁真澄深吸一口氣,晶瑩剔透的淚珠伴隨著這句告白不停墜落。
狂風席捲著她站在母親石灰色墓碑前的顫抖身子。
這是十幾年來第一次,她在不是母親忌日的時候來到這裡。
她一向要求自己堅強,不論遇到怎樣的挫折都不許前來母親墓前訴苦,但這次她卻違背了自己的誓言。
因為她需要母親的諒解。
「我愛上了一個男人。」她顫然低語,「你會原諒我嗎?」
因為母親臨死前曾要她立誓不許愛上任何男人,尤其是那種一文不名的。
「可是我決定一輩子跟隨他。」她喃喃低訴,用衣袖抹去頰上淚痕,語音堅定,「即使他真的破產。」
她蹲下身,在母親面前留下一束潔白的姬百合,接著轉身離去,步伐如風。
她必須在之鵬簽下離婚協議書前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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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之鵬瞪著靜靜躺在他辦公桌上封緘的文件,沒有費事打開它。他知道裝在裡面的是什麼,不需要加以確認。
那是她派律師送來的離婚協議書。
沒想到這竟然會是他從廣州回來後所要面對的第一件事。黎之鵬自嘲地揚起一絲苦澀的微笑,更沒想到的,是他竟然不想面對這件事。
這是怎麼回事?他明明就認清了她是怎樣一個虛榮的女人,為什麼到現在還想與這種女人糾纏不清?
他應該乾乾脆脆簽字離婚的,履行當初合約分她一半財產,從此和她各不相干。
就像他去大陸前那晚在思思面前立的誓,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擺脫她。
「可是你愛她。」思思只說了這一句。
「她不值得!」他激憤地低吼,「她跟早兒沒兩樣。」
「我覺得她不像那種女人。」
「你不瞭解她。」他冷哼一聲。
「或者。」她淡然回應,「可是我見過她看你的眼神,那不像完全沒有愛。」
「或許她有一些在乎我,但她最愛的永遠是錢。」
「你怎麼知道?」
「我試過她!我告訴她黎氏快破產了,你沒見她臉上那副震驚的表情。」
「或許她只是為你擔心。」
「她更擔心自己拿不到錢。」
「之鵬……」
「我決定了!我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擺脫這種魔女!」
「如果你真放得下,當初就不會娶她了。」
「什麼意思?」他蹙眉。
「你娶她的時候不早已心知肚明她是哪種女人?」思思輕聲提醒他,「可是你依然決定要她。」
他不禁愕然,「我……」
「我說過了,之鵬,你是那種愛了便義無反顧的男人。」她靜靜凝睇他,神色哀傷,「如果你真能輕易收回自己的感情,當初就不會為了早兒封閉自己好幾年。」
他無法反駁。
該死的他無法反駁思思的每一句話,因為她總是直言不諱,句句敲入他心坎。
思思說的沒錯,因為他該死的就是那種傻瓜!
他是那種提得起,卻放不下的傻瓜。
黎之鵬忽地長聲歎息,旋過身,額頭抵住冰涼的玻璃。
就像他年輕時候曾經深深愛過早兒一般,他現在也已深深愛上真澄。
「這是你對我的報復嗎?早兒。」黎之鵬喃喃地,對著一個早就不存在世上的人說話,「因為我終於忘了你,所以你特地派遣另外一個和你如此相似的女人來折磨我?」
他瞪視大樓底下縮小的街道數秒,忽地握緊拳頭,重重捶了堅硬的防彈玻璃一下。
他絕對不允許!不允許自己再被女人耍弄第二次!
他猛然轉過身,拿起桌上的文件袋,用力撕裂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