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第一章
時間確實可以改變一個人。
齊思思右手支著弧形美好的下頷,眸光懶懶地鎖定斜對角一張沙發,打量正半躺在上頭,姿態極端散漫的男人。
他微微閉著眸,敞開前兩顆扣子的白襯衫恰到好處地裸露出性感的古銅色胸膛,額前的劉海不安分地散落,更添幾分狂野不羈的氣質。
她看著他恍若不經心地伸手握住桌上盛著金黃色威士忌的玻璃方杯,一面啜飲著酒液,一面藉著這樣的動作不著痕跡地拒絕身旁女伴試圖爬上他胸膛的玉手,菱唇不禁微微一彎。
之鵬!她在心中讚歎地喚著這個名字,不覺想起這個從小與她一起長大的男人的一切。齊黎兩家一向是世交,上一代的長輩們勤於往來,連帶地也使他們幾個小輩——她、她的堂姊齊早兒、堂妹齊晚兒、黎之鶴,以及比她大上四歲的黎之鵬——從小就玩在一起。
這其中,之鶴與晚兒的感情特別好,而她與之鵬的交情也和其他人不同。至少在這幾個朋友裡面,她確信自己是最瞭解之鵬的人,甚至連他自己的哥哥之鶴也未必像她一般瞭解他。
有時候之鵬甚至會不敢看她,因為她總能輕易看透他。
之鵬曾經不只一次向她抱怨過這一點,而她也經常毫不客氣地藉此整他。
對他,她可是不會像對之鶴那般客氣的,像這種總是傷透女人心的男人,需要偶爾讓他遭受一點挫折。
齊思思改用雙手撐住下頷,嘴角挑得更高了。
從她四歲時認識之鵬開始,她見證了這個男人幾次的性格轉變。
小時候,他是個叛逆淘氣的小男孩,總是帶領他們幾個惡作劇,闖出禍來第一個溜走的也是他,不負責任地讓他那個好脾氣的哥哥收拾殘局。
然後,他逐漸長成一個陽光少年,面上總是帶著最燦爛的笑容,端正黝黑的臉龐以及瀟灑率性的姿態輕易地吸引每一個經過他身邊的女孩。
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預知這傢伙有成為女性殺手的潛質。
接著,當之鵬從英國唸書回來,發現自己最敬重的哥哥竟然娶走他最傾慕的早兒後,性格忽地大變,轉成一個憤世嫉俗的浪蕩男子。他縱橫情場,利用自己冷酷邪魅的氣質挑逗每一個芳心寂寞的女人,在竊走她們的心後又毫不留情地離開她們;他身邊的女人總是一個換遇一個,卻不曾見他再對誰用過真心,更不曾再許下任何承諾。
那時候的他是個冷漠無情的男人。
但齊思思知道那只是他的偽裝,他用冷淡漠然的氣質排拒每一個想要關心他的人,掩飾自己一顆曾經被撕得四分五裂、仍未完全癒合的心。
所以三年前,當他與從小最敬愛的哥哥冰釋前嫌時,原先的黎之鵬又回來了,只是這一次他不再是還微微帶著稚氣的陽光少年,真真正正成了一個率性不羈的男人。
他曾經緊緊抿著的唇又開始懂得笑了,而且次數愈來愈頻繁,愈來愈調皮率性,用另一種狂野浪蕩的氣質征服周圍每一個女人。
還是女性殺手。
齊思思輕輕地、像是無可奈何的歎息。
不論那張臉是冷酷漠然的,還是瀟灑率性的,女人好像就是無法拒絕他不經意的引誘。
比如現在坐在他身邊的女人。
齊思思知道她是在影壇頗具知名度的香港女明星,前幾個月來台灣宣傳新片時在一場酒會上巧遇了之鵬,從此開始她的不幸。
女人,要是愚蠢得把心繫在像之鵬那種男人身上,就注定要嘗盡苦頭,而且依他今晚對她的態度,齊思思預料她再過不久就要掉入絕望的深淵。
果不其然,她在與他交談了幾句之後,忽地憤而起身,重重摔下一盒應該是裝著珠寶的絨布盒,接著毫不留情地舉起桌上一杯冰水潑向他,
好戲開鑼了。
「黎之鵬!我勸你不要得意忘形,外頭追我的男人一大票,我肯遷就你是你的福氣。」女明星揚高在銀幕上一向低柔的嗓音,一張總是銜著淺淺媚笑的嬌容瞬間冷凝,「想用珠寶打發我?別瞧不起人!」
「我並沒有侮辱你的意思。」相對於她的激昂慷慨,他的態度仍舊散漫得氣人,甚至不曾費神抹去臉上的水珠,「那可是卡地亞的珠寶,就算你不要,也不必把它摔在地上啊!」
雖然黎之鵬的語氣十足心疼,嘴角卻調皮地微微彎著,眼光也不曾稍稍向地上的珠寶盒瞥去。
「別告訴我堂堂黎氏企業的副總裁會心疼一件珠寶!那對你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他聳聳肩,「雖然不多,錢還是錢啊。」
「那就是我對你的意義嗎?」她氣得渾身打顫,「只值一件卡地亞的珠寶?」
「我不記得我們的感情濃厚到足以討論有關你對我的意義。」
「你的意思是我對你根本毫無意義?」她杏目圓睜,面色刷白,「這幾個月來只是我自作多情?」
「對不起,我一向不和女人談感情。」
「你……我早聽說你是個玩弄女人感情的浪子,只是沒想到……沒想到你竟敢如此侮辱我!」她像是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面色由白轉青,再由青變紅,最後,她終於用力跺腳,氣急敗壞地離去。
齊思思凝望她極力挺得筆直的背影,心中掠過一絲同情。
又一個被之鵬高高捧起,然後重重摔落的女人。雖然她相信這段韻事十之八九是那個女明星主動開始的,但她仍然無法不同情那個女人。
她站起身,娉婷的身影輕盈地落定他面前。
正用紙巾隨意抹著臉龐的黎之鵬停下動作,抬眸望向她,只一眼,他立刻逸出淡淡的呻吟聲。
「你都看到了。」
「不錯。」
「別說,思思,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他舉起雙手,半討饒地,「又要指責我玩弄女人了吧?這一次真的不是我的錯,我從來就沒想過招惹她,是她自己硬送上門來的。」
齊思思拉拉嘴角,「如果你還有一丁點兒紳士風度,就不會讓她有機會接近你,對你抱持不切實際的幻想。」
「我又不是柳下惠。」黎之鵬聳聳肩,「你不能否認她確實長得不錯,身材又是一等一……」
「所以你就來者不拒?」
「我不習慣令女人失望。」他厚顏地替自己找藉口。
「之鵬。」她柔柔地喚著,眼眸耀著異樣的清輝,奇特的神情讓他脊髓竄過一陣涼意,「你會有報應的。」
「什麼意思?」他眉宇微蹙。
「像你這樣玩弄女人的心,總有一天會遭受報應。」她微微笑著,「總有一天會有一個你怎樣也拿她沒辦法的女人出現,毫不留情地偷走你的心。」
他一怔,忽地迸出一陣爽朗笑聲,「別試圖恐嚇我,思思,這輩子我可不打算再對任何女人動心。」
「是嗎?我們不妨走著瞧。」她優雅地挑眉,「我有預感,那一天不會太遠了。」
黎之鵬心一跳,「你別胡說八道。」
「關於你的事,我有哪一次說錯嗎?」齊思思惡作劇似地眨眨墨黑眼睫,在一串讓他毛骨悚然的清亮笑聲後對他揮揮手,瀟灑地轉身離去,「我明早還要上庭,先走了。」
黎之鵬瞪著她窈窕的背影,不覺咬住下唇。
這女人!非要每一次都這樣故意整他嗎?
自從與之鶴和好後,他好不容易可以卸下冷酷的面具還原自我,過過逍遙自在的日子,她卻偏偏要來個莫名其妙的預言,搞得他神經緊張。
最該死的是思思對他的事還真沒有一次說不准的!
天!他可不願真對哪個女人動心,平白放著優閒的日子不過,讓自己被女人綁得死死的!
尤其在看了之鶴連續三年一天一朵天堂鳥苦追清曉、堅持不悔的落魄樣,以及好友嚴寒娶了晚兒後竟然玩心全收,從以前那個偏愛尋歡作樂的浪子逆轉為顧家的新新好男人的前車之鑒,他更加清清楚楚地明白愛情與婚姻的可怕。
那會讓一個男人失去了自我。
他才不要讓自己墮落到那種悲慘境地,何況在年少時苦苦癡戀早兒,最後卻換來殘酷回應的教訓早已深深警惕了他。
絕不要對任何女人動心,更別傻得交出自己一顆真心。那只會讓一個男人失去尊嚴、失去自由,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他絕不要再經歷一次那種夢魘。
但那個女人竟敢可惡地預言他即將墮入那種地獄,而且還那般自信滿滿。
該死的!
黎之鵬暗暗詛咒,然而脊髓不爭氣地再度竄過一道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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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暗暗詛咒,脊髓不爭氣地竄過一道寒意。
冷靜點!她命令自己,強迫自己兩道緊顰的濃眉一舒,戴上深綠色墨鏡,微微仰起頭,從車內的後照鏡打量自己。
挑染成血紅色的狂野髮型,絢麗的濃妝,總是冷酷挑起的紅色嘴角,再加上一件帥氣的黑色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