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你真的愛他!」齊浩天猛然倒退數步,身軀搖搖晃晃,「你竟然愛他。」
齊晚兒凝望父親,哀傷的眸光輕易說明一切。
「晚兒——」齊浩天簡直不能置信,無法凝視她純澈清澄的眼眸。
她輕啟唇瓣,正試圖想安慰陷入極端震驚的父親時,眸光卻忽地落於臥房門扉,察覺了一直站在那裡的男人。
「之鵬——」
黎之鵬對怔仲的她報以大大的笑容,「你說的是真的嗎?晚兒?」
她低垂眼瞼,咬唇不語。
黎之鵬沒再逼問她,眼前的情況早已讓他瞭然於心,他流轉目光,尋找著遙控器,然後打開齊晚兒臥房裡的電視螢幕,切換到某個頻道。
「看看這個,晚兒。」
她隨著他的動作調轉眸光,卻在認清螢幕上的人影時呼吸一緊。
「是嚴寒!」她一聲輕呼,心律旋即不規則地鼓動。
「不錯。」黎之鵬愉快地回答、「他正在接受獨家訪問。」
她卻像沒聽見,眼眸落定電視螢幕上那個俊逸非常卻略顯疲憊的臉龐,怔怔地聽著他與女主持人對話。
「依照嚴先生方纔所解釋的,」神情精明幹練的女主持人嘴角微微挑起,「丁小姐日前在週刊上公開宣言只是一場誤會羅?」
「是的。」
「但是令夫人的失明是確有其事吧。」
她看他下頷一陣輕微的抽動,「是,晚兒從前確實看不見,但已於不久前復明瞭。」
「就是前陣子她住院那段期間嗎?」
「是的。」
「但嚴夫人之前曾在公開場合露面過好幾次呢,她看來和平常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啊,她是怎麼掩飾失明的事實?」
「晚兒在十二歲那一年就完全失明了。這十幾年來,她一直是堅強地學習在黑暗中處理一切,我也常常因為她動作的流暢優雅而感到震驚不已呢。」他神色平靜,嗓音卻藏不住濃厚的感情,「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她心臟微微一牽,理著女主持人神情一凝,「你同情令夫人嗎?嚴先生,」她問話尖銳起來,「因為同情她所以娶她?」
「我的確因為晚兒的堅強而更加欣賞她,」他更加冷靜,眼眸也更加深不見底,「我相信這不是一種同情。」
「有傳言指出你現在和令夫人正在分居中,是嗎?」
「沒錯。」
嚴寒俐落的回應讓她呼吸一緊,她看著他兩道濃眉微微一蹙。
「你們婚姻出現危機了嗎」
他沒有回答,抿緊唇。晚兒心臟跳得更快了。
「嚴先生,」女主持人進一步逼問,「你們是否考慮離婚?」
嚴寒沉吟良久,「我確實簽了離婚協議書。」
他簽了?為什麼?齊晚兒迅速瞥了呆立一旁的父親一眼,後者神色帶著淡淡傷感。
是爸爸逼他簽的。她立即明瞭這一點,心臟開始撤緊。
「那麼是你主動提出離婚的要求嗎?嚴先生,為什麼?」
「並非我主動提出離婚。」
「那麼是令夫人羅?」
「也不是她。」他澀澀地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總之,」嚴寒有意迴避她的問題,「我認為讓晚兒離開我是比較明智的決定。」
「能夠解釋一下你的論點嗎?」
「我配不上她。」
他蘊含著極端痛苦的嗓音震撼了她,一道冰涼的冷意瞬間竄過她全身,她伸手掩住唇,陣中開始漾起淚水。
「為什麼配不上?」
「她太善良了,一心一意信任我,而我其實只是個連自己的渴望也不敢面對的浪蕩子——」
她忽地一聲嗚咽,眼眸再也看不清他端正的臉龐,耳朵也聽不清他低啞的嗓音,滾燙的淚水紛然碎落,流過她沁涼的臉頰。
「接下來的問題我想是所有觀眾最感興趣的了。」女主持人對他微笑,「可以請你照實回答嗎?嚴先生。」
終於來到最後了。這樣的折磨終於可以結束,或者,是另一個更加苦痛的折磨的開始?
嚴寒自嘲地輕扯嘴角,「請說。」
「你曾經對記者說過齊小姐有一雙彷彿可以滌淨人類心靈的透明眼眸,」她停頓兩秒,你現在還是如此認為嗎?「
他半閉眼眸,「是的。」
「她也滌淨了你的心靈了嗎?」
「或許有一點吧。」他強迫自己平靜地回答,「我並非一個十分受教的人。」
「你希望得到女神的解救嗎?墜落天使。」她若有深意地問。
他驀然揚起眼瞳,罩著一層霧的黑眸顯得更加深沉。
女主持人的心跳禁不住一陣加速,傳言一點也不誇張,他這對眸子果真教人難以自持。
「我想,每一個墜落天使都忍不住渴望救贖。」他語音是不可思議地沙啞。
她得盡力維持呼吸平穩才能繼續訪問,「最後一個問題,嚴先生——你愛她嗎?」
嚴寒沉默良久,好半晌才自嘴角牽起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保留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優閒地站起身,朝主持人伸出右手,「很榮幸和你對談。」
「等一下,嚴先生。」她比了個手勢,「有位小姐在線上,她想直接和你對談。」
他輕輕蹙眉,「我不曉得你們接愛現場Call—in。」
「只是這一次。」
「很抱歉,我不想——」
「是你的妻子!」她搶在他拒絕前衝口而出。
「什麼?!」嚴寒一陣失神,不禁跌座椅上。
見他激烈的反應女主持人禁不住一陣輕笑,她微微頓首。接著,一陣清柔如向晚微風的嗓音輕輕拂過他耳際。
「嚴寒,你好嗎?」
「還好。」他愣愣地,「你呢?」
「我也還好。」
「你想做什麼?晚兒。」
「……有些事想對你說。」
「什麼事?」
「我沒有簽字,嚴寒。」
「你沒簽……什麼?」極度的震驚讓他只能怔怔地回應她,根本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
「離婚協議書。」她低聲說道,語音沙啞,「我不想離婚。」
「你——不想離婚?」
「我才是那個配不上你的人;嚴寒,我才是那個一直躲在象牙塔裡,不肯面對現實,面對自己的女人!」
她語氣忽然激動起來,一連串地說道,「多年來我一直封閉自己,但其實我一直希望有人能瞭解我,我、我希望……」她忽地頓住,像無法繼續說下去。
「你希望什麼?」他終於回神,屏住氣息輕聲問道。
「我想一輩子待在你身邊。」她終於坦然回應。絲毫不在意她是在一個對千萬住戶傳送的公共頻道上公開宣言。
嚴寒聞言怔了好半晌,「待在一個像我一般,經常把你弄哭,甚至沒辦法好好護你周全的浪子身邊?」他強調著。
「是的。」她細聲細氣地道。
他心情倏地飛揚起來,「你真傻,晚兒。」
「傻的人是你。」
「為什麼?」
她沉默數秒,接著清柔的嗓音重新揚起,「因為我大概曉得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
他一拐,「最後一個問題?」
「方纔主持人問你的。」她提醒他。
嚴先生,你愛她嗎?
她知道答案了,她竟能輕易看透他心意!
嚴寒忽地搖頭,進出一陣自嘲的朗笑,而他還一直以為自己能在公共頻道掩飾自己的感情呢。
他笑得爽朗,讓一旁的主持人以及許多緊盯著瑩幕的觀眾也在同一瞬間露出了心領神會的微笑。
他們想,這才是今晚這個節目的最高潮。
第十章
微風輕輕地吹著,飄送著獨特的清香。
齊晚兒躺在柔軟的草皮上,讓涼涼的風輕拂著她全身。而躺在她身邊的,是那個側身專注凝視她的嚴寒。
曾經迷煞眾女子的頹廢黑眸現在盈滿著柔情,總是嘲諷著世俗的嘴角如今也只漾著溫和笑意。
齊晚兒合著眼,羽狀的眼睫微掩,「可以告訴我了嗎?」
「告訴你什麼?」嚴寒玩弄著她黑亮的髮絲。
「上次那個女主持人問你的,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
「哪個啊——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他逗弄著她。
「我想聽你親口說。」她撒著矯。
他輕輕一笑,在她耳邊吹著氣,像在挑逗她,「聽好哦,這句話我只說一遍。」
她微笑等待。
「我愛你。」他語音低柔。
潔白的臉頰瞬間勻上嫣紅,笑意隨即布上眼角眉梢,她凝望他,溫柔地拉下他,「我也是。」
在一陣深吻過後,兩人終於氣喘吁吁地放開彼此。
接著,是一陣氣息急促的笑聲。
「你上回的現場call-in可讓我大吃一驚呢。」他輕點她的鼻尖,「竟然當著那麼多的觀眾面前向我表白。」
她羞澀地笑,陶瓷般的臉頰更加紅艷不可方物,「不曉得他們是怎麼看這件事的?」
「這個嘛——」嚴寒吊著她的胃口。
「究竟怎麼說的嘛?」
「有人說你根本從來沒有失明過,有人說我們的分合只是個幌子,有人說我們在做秀——而這些人一致認為這一切只是為了促銷Pure搞出來的宣傳花招。」
齊晚兒驀然啟唇,抖落一串水晶相互敲擊地聲響,她高高舉起嚴寒方才送她的香水欣賞著——溫雅的素心蘭造型,透明的瓶子,透明的瓶蓋,就連裡頭香水也像最清澈的流水一般完全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