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爸爸,晚兒今天也來了。」黎之鶴迅速將眼眸別開,轉向父親,「她在花園裡,我帶她采見你。」語音方落,他便向主人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徐清曉瞪著他筆直的背影好一會兒,一陣陌生的哀痛忽然襲來;她拚命穩住亂了節奏的呼吸,隨口找了個借口便翩然旋身,往與黎之鶴相反的方向匆忙逸去。
她必須立刻躲起來。
現在、立刻!否則所有人都會由她臉上沱然欲泣的表情發現她情緒不穩。
她真的再也無法掩飾了。
徐清曉慌然四顧,躲過一個又一個有意攔住她說話的男人,拚命朝人群最少的地方擠去,心跳愈來愈快,怦怦的聲響不停震擊她的腦海。
誰來救救她?誰
「清曉!」
一個低啞的嗓音驀地揚起,定住她不安的身子。
那嗓音——如此低沉熟悉,即便在充滿各式聲響的廳內,仍是輕易地悠悠蕩人她的心魂。
她緩緩回身,迎上一雙若有所思的眸子。
仍舊那般平靜溫和,仍舊那樣深不見底,恰恰與她的慌亂不安形成了強烈對比。
她恨!恨他竟然靜定依舊。
「你不是該去找齊晚兒嗎?」她語音微微尖銳,「為什麼在這裡?」
他微微蹙眉,「你的表情不太對勁。」
「啊!你居然還有空關心我,還有空注意我的表情?」她嚴苛地打斷他,射向他的眸光無比冷冽,「我還以為你已經完全把我交給令弟了。」
黎之鶴凝望她數秒,尋了個侍者將手中還全滿的飲料交給他,伸出手悄悄將她拉出大廳,來到庭院一處隱密的角落。
「清曉,你冷靜一點。」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我很冷靜。」
「但你看起來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他靜靜地指出。
「是嗎?或許是因為我太過興奮了吧!畢竟剛剛才有一位號稱是台北最後單身貴族的年輕企業家向我求婚,難免有些得意。」
他靜默數秒,「你不高興嗎?」
「我哪有資格不高興?」她誇張地揮揮手,「這可是我一介黃毛丫頭飛上枝頭做鳳凰的良機呢,我偷笑都來不及了。」
「之鵬年輕有為,確實是結婚的好對象。」
她倏地揚起眼簾瞪他,「你這麼認為?」
「是的。」他別過眼眸,似乎有意躲避她凌厲逼人的眼神。
她握緊雙拳,全身發顫,「你曾經說過,只要我與之鵬相遇,他一定會愛上我,而我,也一定會愛上他。」
他倏地回轉眸光。
她深深地望著他,像要望進他靈魂深處似的,「你現在還是那麼想嗎?」
「不錯。」他語音低微而暗啞,「你與之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你真的那麼認為?」
「不是嗎?」
「如果,如果我告訴你」她深深吸氣,語音顫抖,「我到現在對他仍是一點感覺也沒有——」
「你會愛上他的,清曉。」黎之鶴立即打斷她,「之鵬是個好男人。你——」他別過頭,「會喜歡他的。」
她倒抽一口氣,怔怔地凝視他俊逸的臉龐。
這張有如雕刻般迷人的面孔,總是微微透著憂鬱氣息,讓人不自覺想要伸手替他撫平微微蹙著的濃眉。
曾幾何時,她的眸光總離不開這張臉,只是靜靜追逐著他、跟隨著他。
而這張臉的主人卻要她愛上另外一個男人!「我明白,這是我們當初的協議。」她喃喃道,陷入一陣迷惘。
驀地,她回過神,眸中點燃某種讓人窒息的火苗,「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話,我會辦到的!」
留下一句鏗鏘有力的話語後,她毅然轉身,離開黎之鶴。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故意的嗎?
黎之鶴目光炯炯,眼神穿過熱鬧的大廳,緊緊鎖住遠在另一端的女人。
從在花園負氣離去後,她再出現時,已經不是原先的那個女人。
她不再是笑容粲然的高貴幽蘭,反而成為眼眸迷濛、蕩人心魂的艷麗玫瑰。
她跟每一個男人共舞,敬仰的臉龐彷彿暗藏著柔情蜜意,昂起的下頷卻又不容對方輕易靠近。
她總是微微笑著,深色菱唇勾著惑人的弧度,刷著濃濃眼影的深邃黑眸欲語還休。
他愕然發現她重新化過妝了,現在覆在她妍麗容顏上的粉比之前厚上幾倍,唇色更加鮮艷,眼影更加明顯,長長的眼睫隨時透著誘人嫵媚。
她大膽地用迷濛的眼神逗引每一個男人,卻又用忽然冷冽的眼神阻止他們逾越雷池。
她在玩火。
像一隻翩然飛舞的蝶兒,她周旋於所有男人之間,卻迅速地令他們無法掌握。
她以為這是一場好玩的遊戲嗎?這些男人隨便一個都可以將她打人萬劫不復之地!她以為他們會容許她如此玩弄他們?
黎之鶴緊聚眉峰,多年來第一次感到怒火在心中緩緩燃起。
他一甩衣袖,就要走向徐清曉。
但另一個男人先他一步。
是之鵬,他用一個冰冷的微笑逼走那個正與她共舞的男人,一把將她拖人懷裡。
他看著她微微踉蹌,但微仰起的臉龐卻是漾著嫵媚笑意的。
他看著之鵬抬起一隻手,佔有性地撫過她柔嫩的臉龐,另一隻手則用力圈住她的纖腰。
她投有反抗,芳唇輕啟,像是逸出一陣幽幽歎息,接著螓首一低,貼住他的頸項。
黎之鶴倒抽一口氣,彷彿這才聽清迴旋於廳內的正是一首纏綿悱惻的情歌,所有人都是輕柔地攀住對方,搖擺著性感的舞步
所有的人都是——尤其那對搖擺於正中央、旁若無人的俊男美女。他別過頭,呼吸霎時亂了頻率。
本來就該這樣的,不是嗎?這本來就是一首慢歌,本來就適合這樣緊緊貼著的舞步。
但是,有必要貼得那麼緊嗎?
瞧之鵬下頷緊緊抵住她秀髮的模樣,彷彿在對全世界宣告清曉是他的,是他的
一隻冰涼的小手忽然輕輕握住了他。
黎之鶴驀地轉身,「晚兒。」他低低一喚,心底對這個他承諾過要好好照顧的女人升上幾絲歉意。
他今晚該好好照顧她的,但不知怎地,他今晚總陷於失神狀態,幾乎不曾注意過她。
「我們走了好嗎?」她柔柔要求著。
「為什麼?」他微微皺眉,仔細審視她的臉色,「玩得不愉快嗎?」
「不,我很高興。」她淺淺笑著,「只是有些累了。」
望著她微微疲倦的神情,黎之鶴禁不住要責備自己。
他早該注意到的。晚兒的眼睛看不見,要她在這樣的社交場合留這麼久確實難為她了。
「對不起,我送你回家吧。」他溫柔地道。愛憐地替她拂去一綹落於鬢前的髮絲。
他扶著她離去,不曾注意到兩道緊盯著他背影的灼熱視線。
「看著我!」黎之鵬轉過徐清曉微偏的臉龐,霸道地命令。
她順勢轉過臉龐,卻默然不語,嘴角倔強地抿著。
他短暫失神,有幾秒的時間,她秀麗的容顏彷彿和另一張逝去的重疊。
「真像」他喃喃地說。
「像什麼?」
「像她」
「那個你曾深愛過的女人嗎?」
「你說什麼?」黎之鵬驀地凝神,眉峰緊緊糾結,語氣不善。
「你曾愛過一個女人,是吧?」她挑戰似地問道,眸子正對著他。
「之鶴告訴你的?」
「不錯。」
「他還告訴你什麼?」
「他還告訴我,我有幾分像那個女人,只要經過他的調教訓練,絕對能吸引你的目光。」
他只是輕輕佻眉,「你做到了。」
「他說你會愛上我。」
「哦?」
「而我也會愛上你。」
「你是嗎?」
「什麼?」
「你是否愛上了我?」他抬起她的下頷,眸光緊緊圈住她。
她默然半晌,「不。」
他似乎並不訝異聽到這樣的答案,喉間低低滾出一陣半帶嘲弄的笑聲。
她輕咬下唇,「你方纔的求婚是開玩笑的吧?」
「你希望是開玩笑?」
她屏住氣息,「難道不是?」
他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盯了她好一會兒。
「我是認真的。」他故意以一種平淡的語氣說道,彷彿知道這樣會激起她的怒氣。
她果然無法抑制激動的情緒,「別開玩笑!你明知道我不愛你。」
「你不愛找?」他凝視著她,語氣輕柔卻危險,「莫非你愛的是我那偉大的哥哥?」
她心跳倏地加速,撇過頭去。
黎之鵬只是瞪著她,好半晌,才迸出一陣渾厚清朗的大笑。
「你笑什麼?」她立即轉頭瞪他,眼眸燃著熊熊火焰。
他沒有理會她,好一會兒才收住笑聲。
「知道嗎?清曉。」他再度輕柔地抬起她的下頷,深邃的黑眸若有深意,令她呼吸一窒。
「你會愛上我的。」他淡淡笑著,眸光卻是堅定霸氣的。
她幾乎說不出話來,「我會」
「愛上我。」他低低接口,自信滿滿。
徐清曉驀地深吸一口氣,「你這只傲慢又自以為是的沙豬!」
她臉上掛著冰冷的微笑,「我絕不會愛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