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折翼天堂鳥

第12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他驀地閉了閉眼,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念頭莫名地令他心痛。

    他只是——無法想像已經融人他生活的她離開。

    離開他,投入之鵬的懷抱

    一陣細微的聲口向驚醒了陷入沉思中的他,黎之鶴抬頭,眸子與靜靜站在門口的女孩相對。

    她望著他,唇邊帶著甜甜的笑,剛剛洗淨的頭髮還是半濕的,幾綹髮絲不聽話地垂落額前。

    他禁不住呼吸一屏,有股奇異的衝動,想為她拂去那幾綹調皮的髮絲。

    「老師在寫書法廠她走近他,送來一陣剛剛沐浴過後的清香,擾動著他的鼻子,心跳亦緩緩加速。

    他心神一凜,連忙低頭,毛筆沾了沾硯台上的墨。

    「這是老師閒暇時的娛樂嗎?」

    「嗯。」他點點頭,「書法可以鎮定一個人的心思。」

    她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你心神不定嗎?」

    「咦?」他一怔,不覺揚起頭。

    而他立刻便後悔了。

    不知怎地,視線一接觸到她清秀的容顏,他的呼吸便亂了節奏,心跳更是律動得狂野。

    「你說書法可以鎮定人心,這表示你現在處於心緒混亂的狀態噦?」她調皮地眨眨眼,「要不要說出來讓心理醫生聽聽?」

    「什麼?」黎之鶴怔怔地問,有幾秒的時間只是茫然地盯著她微微顫動的玫瑰唇瓣,直到過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弄懂她話中的含意。「古靈精怪的丫頭!」他半帶無可奈何地搖頭。

    她卻只是流洩一陣清朗的笑聲。忽地,她纖巧的身影翩然旋開,正當他迷惑她要做些什麼時,她清麗的笑顏又映人他眼簾o「要不要來點酒?」她嘴角勾著笑紋,遞給他一罐冰涼的啤酒。

    他伸手接過放在桌角,「謝謝。」

    「你不喝嗎?」

    「現在不渴。」

    「那怎麼行?」徐清曉挑挑秀麗的眉,「老師難道不曾聽聞過古代那些狂放文人都是有酒才有字的嗎?王羲之的狂草為什麼有名?就因為他是喝酒的時候寫的。」

    她俏皮的神情勾起他的微笑,「這是哪兒得來的理論?」

    「我親自考證的。」她一本正經地說:「比方說竹林七賢、唐宋八大家、蘇門四學士,哪一個不是頂尖的才子?又有哪一個不嗜酒好肉?這證明了酒鬼與才子是一體兩面!」

    「這麼說,為了寫出好字,我得聽從你的建議多喝點酒噦。」

    「這是當然的。」她誇張地點頭,一面仔細欣賞起他的字,「老帥這幾個字寫得是不錯,只可惜少了幾分放蕩不羈。『斜風細雨不須歸』是何等瀟灑,應該再寫意隨性一點。像你這樣老皺著眉頭,怎麼可能寫得好?」

    「徐老師好像對書法挺有研究的嘛,」他半開玩笑,「不如請你示範指教一番。」

    「真的要我寫?」

    「你就寫寫看吧。」

    「好!」徐清曉用力一甩頭,隨手開了桌邊的啤酒就灌了一大口,接著搶過他手上的毛筆,蘸了蘸墨,就是一陣如疾風暴雨般的狂書。

    黎之鶴望著她,起先唇邊尚泛著淡淡笑意,不久笑紋便逐漸消逝了,神情轉為深思。

    徐清曉寫的是同樣的七個字——斜風細雨不須歸。

    但與他接近王羲之行書的筆鋒不同,她摹擬的是宋徽宗的瘦金體,細細瘦瘦的字體雖然帶著女性獨有的婉約秀媚,卻奇特地隱隱蘊著一股豪邁之氣。

    他早聽說過她在寫作上的豐沛才氣,卻沒想到她連書法也如此精妙。

    原來他一點也不瞭解她。

    雖然與她相處了一個多月,但他其實一點也不瞭解她,就連她寫得一手好字,他也是今日才得以見識。

    她究竟還有多少事是他不曉得的?有多少能力是他料想不至的?

    徐清曉彷彿感應到他異樣的眼光,清亮的眼眸迎向他,「我寫得怎樣?」

    「很好。」他發自內心地讚賞,「出乎我意料之外。」

    「那為什麼你會是這種表情?」

    他一愣,「我的表情有什麼不對嗎?」

    徐清曉凝視他數秒,忽地兩道秀眉彎彎挑起,眼眸點燃慧黯的笑意,接著輕抬藕臂,毛筆在他鼻上輕輕畫上一筆。

    有幾秒鐘的時間,他彷彿不明白她做了什麼,只愣愣的定在原地。

    她卻忍不住笑了,清脆如風鈴的聲音撞擊著他的耳膜。

    「你——畫我鼻子?」他連聲音都變了。

    「不可以嗎?」她吐吐舌頭,繼續大膽地在他兩頰也各添上一筆,然後偏頭欣賞自己的傑作,「很不錯嘛。」

    「該死的小丫頭!」他笑罵著,「你把我的臉當成宣紙啦?」

    「要是我真能在你臉上寫字的話,肯定洛陽紙貴——不,是台北紙貴了。」

    「為什麼台北紙貴?」

    「因為老師就是活招牌啊!大家見了你臉上的字就知道我字寫得多好,全都捧著紙來求我賜字。」她靈動的眼珠不停地溜轉,「那台北還不紙貴?」

    他恍然大悟,既是好笑又忍不住佩服她敏捷的反應。在瞪視她粲然笑顏好一會兒後,他忽然捲起袖子。

    她頓覺不妙,「你想做什麼?」

    「看看是誰做活招牌!」他語音未落,右手已搶過毛筆,朝她剛剛洗淨的臉上畫去。

    「天啊,救命!」她嚇了一跳,開始抱頭鼠竄。

    「別逃。」

    「別來!」她一面滿廳躲著,一面高聲抗議,「你是老師耶,還跟學生這樣斤斤計較!」

    「光明正大的報復才算真君子啊!」他不理會她的抗議,「總比公報私仇,扣你期末成績來得好吧?」

    「你用我的成績威脅我?」

    「你怕的話就乖乖停下來讓我寫字。」

    「我不要!」

    「那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他一面笑道,一面已抓住她的衣抽,試圖定住她的身子。

    她一面尖叫,一面掙扎著要躲開,結果兩人一個重心不穩,同時摔落在地。

    黎之鶴哈哈一笑,提起筆來就想在她頰上畫上重重一筆;只是筆才想落下,他就禁不住被她蘊著濃濃感情的明亮眼眸震懾住,只能怔怔凝望著她,腦海一片空白。

    「老師,你知道嗎?」她語音低細,微微沙啞,「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你的笑聲。」

    「第一次?」

    「你知不知道你幾乎都不笑的?我認識你一個多月,老見你皺著眉,好不容易今晚才聽見你笑。」她聲音極溫柔,「老師笑起來挺好看的。」

    黎之鶴一陣怔忡,瞪著她潔白的臉頰愈來愈紅,才忽地發現自己正以極為曖昧的姿勢壓在她身上,胸膛緊緊貼著她柔軟的胸部,雙腿與她的交叉。

    他一陣顫抖,血管竄過一束奇特的暖流,幾乎是狼狽地迅速跳起身。

    「老師?」她似乎對他激烈的反應有些茫然。

    他卻不敢看她,暗自責怪自己方才有一瞬間竟對她起了某種卑劣的念頭。

    「怎麼了?」她輕輕碰觸他的手臂。

    他咬牙,盡量不去理會她的碰觸傳來的強烈電壓。

    「清曉。」他低低開口,語音是連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沙啞,「明天晚上我帶你去餐廳。」

    「去餐廳?」」

    「嗯。」

    是該讓她出現在之鵬面前的時候了。

    一股莫名的心痛忽然攫住他。

    而他選擇忽視。

    黎之鶴靜靜地瞥了眼腕表,是時候了。

    「好了嗎?清曉。」他揚聲喊道。

    「好了。」房裡的女孩輕輕應了一聲。

    「好了就出來啊!」

    「可是」

    「怎麼了?」

    她默然許久,終於,門扉輕輕推開一個縫隙,又過了好一會兒,縫隙變成了足以穿過一個人的空間,接著,一個秀麗的身影才翩然飄出。

    黎之鶴定了定神,凝視著站在他眼前的女孩。

    淺灰色絲質洋裝,裸露的頸項纏著飄逸的銀色絲巾,胸前與耳際綴著同式樣的鑽石首飾,曲線窈窕的美腿蹬著銀色高跟鞋。

    這是——清曉?

    他呼吸僵凝,無法置信地瞪著她——她眉毛嬌美地彎著,一雙黑眸璀璨亮眼,紅色菱唇嫵媚地微微開啟,彷彿邀請男人親吻,但唇邊的笑意卻是清清朗朗的,漾著青春女子獨有的氣息。

    這個女孩——不,她已經十足像個女人了,而且是那種可以奪走所有男人魂魄的、純潔與誘惑的綜合體。

    「我好看嗎?」她淡淡地笑問,他卻敏感地察覺到隱藏在她眸中的一絲不肯定。

    「非常好看。」他立即反應。

    她彷彿鬆了一口氣,眸中最後一絲猶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的自信大方。

    「謝謝。」她淺淺地笑,轉過身子讓他替她披上輕軟的銀灰色風衣,從容自信的模樣彷彿知道今晚她將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她果然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黎之鶴一面啜飲著咖啡,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挑起。

    一進餐廳,清曉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論男人或女人。男人望向她的眸光是不敢置信的驚艷,女人則帶著微微的嫉妒。

    一個曾與他有過幾面之緣的世家公子在侍者剛剛為他們送上佐餐的紅酒時還藉故來搭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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