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季可薔
「蛋白質,你發什麼神經?」感覺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兩人身上,楚翔飛當場想鑽進地洞裡,「很丟臉耶。」她不理會他的抗議,只是笑著俯近他耳畔,低低說了句什麼。
然後,他清秀的臉龐一亮,企盼的眸子望向某棵大樹下。
一會兒後,槍響了,他奮力一躍,激起明燦水花。
他拚命地游,小小的身軀踢著水浪筆直前進,他在水中浮沉,戴著泳鏡的眸看不清週遭一切,可他知道,有一對湛幽深沉的眸子正瞧著自己。
他為了那對眸子而游,為了那個人激發出全身的力量。
終於,他抵達了終點,纖細的臂膀擱在池畔,重重喘著氣。
「恭喜你,翔飛。」輕柔的嗓音在他頭頂揚起,「你是第一名哦。」他抬起頭,首先映人眼底的是單白芷溫柔的笑容,接著,順著她正扯著某人的手臂,望向另一張俊逸的臉。
那張臉,嵌著一對深不見底的墨黑瞳眸,靜靜望著他。
「爸、爸爸。」他的心跳得好快,是因為剛剛游完泳嗎?男人沒說什麼,只是俯下身子,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他開心地笑了。
★★★
「蛋白質,我要吃這個!這是我的!」小男孩尖喊著,小手跟著侵略單白芷捧在手中的餐盒。
她連忙捧高餐盒,躲開他的掠奪,「這怎麼會是你的?這是蛋壽司,是吳媽幫我準備的。」
「她知道我喜歡蛋壽司。」
「不,你不喜歡。」她瞪眼,「喜歡的人是我。」
「跟一個孩子搶東西吃,你不覺得丟臉嗎?」楚翔飛人小鬼大的說。
「搶著吃自己不喜歡吃的東西,你才丟臉吧?」她反將一軍。
「我不管!我要吃你的蛋壽司。」他開始耍賴皮。
「可以,拿你的來換。」
「你要什麼?」
「嗯,這個小香腸好像不錯。」
「不行!」這回換楚翔飛把餐盒捧到一邊了,「這是我最愛吃的。」
「是嗎?」她挑眉。
「總之不給你!」
「好吧,不給就不給。」她不懷好意地笑著,「反正我有壽司就夠了。」
「哇!你太過分了!」楚翔飛指控道,「不管,我要定了!」他欺近單白芷。
一時間,一大一小鬧成一團。
楚懷宇愣愣地看著這一幕。這是怎麼回事?他兒子像個餓死鬼一樣,跟一個女人搶東西吃,而那個女人……還是他聘請來「教導」他兒子的保母?這、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目瞪口呆,握著一瓶礦泉水,呆然坐在濃密的樹蔭下,看著兒子與他的保母在草地上彼此追逐。
忽地,一雙包裡著牛仔褲的長腿跪倒在他面前。
他瞪著長腿的主人,看著她泛著細碎汗珠的臉龐,因奔跑而微微嫣紅的容顏看來健康而迷人。
他凝住那對晶燦有神的眸子。「你怎麼沒戴眼鏡?」不知怎地,他竟沒頭沒腦地問出這句話。
「嘎?」單白芷彷彿沒料到他會這麼問,秀顏更紅了。她眨眨眼,像忽然意識到自己跪倒在誰面前,連忙退開幾步。「對、對不起。」她尷尬地道歉,「我好像……呃,玩得太過火了。」是很過火。不過,天曉得他現在並不想關切這個問題。
「你的眼鏡哪裡去了?」他奇怪自己的語氣竟有些粗魯。
「啊,因為我配了一副隱形眼鏡,所以……」她撫上鼻尖,習慣性地想推推鏡架,在落空之後,吐了吐了香舌,「那天領薪水後才去配的,到現在還有點不習慣呢。」他蹙眉。
望著他嚴肅的神情,她也不禁皺眉,「不好看嗎?」他還來不及評論,楚翔飛搶先開口,「總比以前戴眼鏡好看多了。以前你看起來就像電視上那種嫁不出去的老女人,現在總算稍微能看了。」他嘲諷地撇撇嘴。
「只是『稍微』嗎?」她故意對小男孩噘了噘唇。
天!她是在對他兒子撒嬌嗎?「沒說你是醜八怪就不錯了。」他兒子顯然完全不給她面子。
她也不生氣,只是呵呵地笑。
楚懷宇訝異地望著兩人,湛眸逐漸漫開一抹深思。
他知道翔飛一向不太喜歡這個保母,總是和她作對,可今天,這孩子雖然還是跟她頂嘴,他卻察覺到那隱藏在嘲諷神情下的極度開懷。
翔飛很開心。
他本來一直以為是因為他這個父親來參加運動會的關係,可現在卻驚覺,也許是因為她這個保母?他心裡驀地有些不是滋味。
「所以,你是因為翔飛的建議才決定去配隱形眼鏡嗎?」
「嗄?」正對小男孩掀眉瞪眼的臉龐轉過來,在觸及他意味深長的眼神後,好不容易稍稍褪去的紅霞再度渲染開來。
她愣愣望著他,燦麗的眸彷彿掠過千言萬語。
他怔怔回望,奇怪自己竟很想知道她的眼睛究竟說了什麼。
四束眸光就這麼在空中相會、糾纏,直到楚翔飛惡作劇地拉了拉她的馬尾。
「你幹嘛臉紅啊?蛋白質。」
「啊?我臉紅了?」她伸手捧住滾燙的雙頰。「大概、大概是因為天氣太熱了吧。」
「會很熱嗎?我們躲在樹蔭下,還滿涼的啊。」小臉露出疑惑。
「氣象報告說今天將近三十度呢。」
「真的嗎?」
「真的。」聽著兩人再度爭論起來,楚懷宇有些愕然,可端正的唇角卻也逐漸漫開笑意。
他看著那張燒紅的臉,看著陽光篩過樹葉滾上她的頰,忽然想起那一夜她無意間撞見沐浴中的他後,臉紅得幾乎爆炸的模樣。
他微微笑了,禁不住揚聲喚,「單小姐。」
「什麼事?」她回過頭。
「有東西落到你肩膀上了。」
「什麼東西?」
「毛毛蟲。」
「毛毛蟲?!」尖銳的驚喊聲驀地爆出,跟著,窈窕的身子一躍而起,又蹦又跳地,「在哪裡?它在哪裡?拜託!幫我撥掉!快點!」只是一隻毛毛蟲,值得她驚慌得像家裡失火嗎?他笑著站起身,伸手定住她肩膀,拈起一條花花綠綠的毛毛蟲,遞到她面前,「在這裡。」
「啊——」她嚇得花容失色,掙扎著想躲開,「別拿過來!離我遠一點!」
「真這麼怕啊?」五顏六色的毛毛蟲在她眼前晃蕩。
她快暈倒了,「拜託--」回應她的,是一陣清朗笑聲,乘著初夏微風,迴旋於明麗的陽光下。
第五章
一株株半人高的艷黃花朵,含笑迎向金燦燦的陽光,偶爾,在夏季清風的作弄下,微微彎了腰。
是向日葵。
端了杯餐前酒,楚懷宇站在落地窗前,訝異地望著庭園那片直直延伸到林子裡的美麗花壇。
什麼時候楚家位於天母的別墅栽起了向日葵?而且,還是這麼放肆的一大片?不只向日葵,還有香氣濃郁的梔子花、清秀優雅的鬱金香,以及那爬滿了雕花門廊的綠色植物……這些似乎不存在於他的印象中啊,為什麼短短時日便開了滿庭芬芳?「這些花——都是哪裡來的?」側過身,他問正半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弟弟楚懷風。
「什麼花?」楚懷風半睜開眼,懶洋洋地問。
「向日葵、鬱金香這些。」
「哦,那些花啊。」楚懷風眉一挑,「早就有了。你現在才注意到嗎?」
「早就有了?」
「是啊。你不知道嗎?大嫂最愛弄這些花花草草了,這些都是她跟園丁一點點弄出來的,後院還有一間玻璃溫室呢。」
「真的?」楚懷宇有些不敢相信。
既然是早就栽種的花,為什麼每個月定期回家探望的他會到今日才發現?「不對勁,老二。」見他愕然的神情,楚懷風似乎興致來了,一骨碌坐起,雙臂擱在沙發椅背上,眼眸發亮地望他。
「幹嘛這麼看我?」楚懷宇蹙眉。
「我看你不對勁。」
「哪裡不對?」
「這幾年你眼睛像長在頭頂上,什麼也看不見,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注意到咱們家的花園?嘖嘖。」對於弟弟的嘲弄,楚懷宇聽而不聞,漫不經心地伸手扶正鏡架。
「說真的,老二。」楚懷風猿臂一展,扯住二哥的領帶,「你會注意到這些花花草草,是不是因為你的春天終於來了?」
「什麼舂天來了?」楚懷宇撥開小弟不安分的手,「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嘿,雖然我這幾年老往國外跑,國語也不至於變得這麼差吧?你當真聽不懂?」楚懷風怪叫。
「不懂。」
「好吧,那我講白一點。」楚懷風熠熠黑眸凝定他,「我說老二,你是不是有女人了?」
「咳、咳。」楚懷宇聞言一嗆,一口酒差點噴出來。他伸手抹去溢出唇畔的幾滴酒,射向小弟的眸光清冷。
「別這麼看我啊。」楚懷風半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我不過多嘴問一句,你不必露出一副要殺人的樣子吧?」
「你也知道自己多嘴嗎?」楚懷宇冷冷譏諷。
「我也是關心你啊!老二。自從二嫂死後,你一直陰陽怪氣的,她都死了好幾年,你也該——」未完的語音硬生生被兩道冰銳利芒堵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