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黃朱碧
「我帶你一起走。」他焦灼地擁著她,怎麼也不肯走開。
「別說傻話,我這樣子走不到半里路,恐怕就會被流川駿野的鷹犬逮住,徒然連累你。」支起身子,堅決地推開他。
「不!」他重新將她拉回懷裡,佛開她覆額的髮絲,倉皇尋找她的唇。他想吻她,想得發狂。
「宇治哥?」小蠻驚慌坐起,將身子挪向裡邊,撇開彼此的距離。
緊要關頭,房外廊下忽然傳來巨大的腳步聲,逐漸向她房裡逼近。
「快走,如果你還在乎我,憐疼我,就趕快離開這兒,不要讓我為你牽腸掛肚。」她不懂男女情愛,不明白他焦切的神情含蘊著多麼深遠的心不在焉,只因他纏綿的需索令她無措,才急著趕他走。
「好,我走,但你也必須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我保證不出三天……」
房外的跫音更大更吵雜,幾乎掩去他所說的話。
令人不解的是,當北條宇治匆促遠去後,那煩人的跫音也莫名的消失了。
小蠻倦極、累極,根本沒力氣去分析其中是否有蹊蹺,已再度昏昏睡去……直到翌日,松蒲信岐率領大批武士粗魯無禮在闖進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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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門拉開!」松蒲信岐大聲吆喝。
「松蒲大人清晨到這兒,不知有何貴幹?」奉命服侍小蠻的美黛,機伶地檔在門口。
「我是專程捉刺客的。根據連日來的調查,所有的線索均指向這個叫小蠻的女子,她嫌疑最大,我要搜她的房門,捉她到議事廳番問。」他伸手推向房門,卻被美黛悍然格開。
「你?找死了!」
「小蠻小姐玉體未和愈,此刻仍未更醒。松蒲大人若無確切的證據,請千萬別進去打擾。」
「廢話!我敢來當然就有十足把握。你再不讓開,休怪我連你一齊處決。」他和顏悅色的笑容中擺給上得了檯面的人看,至於這些俗鄙下人,向來是不假辭色的。
「既然如此,請──」美黛拉開紙門,旋即退到一旁。
松蒲信岐冷哼一聲,諒她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再橫加阻攔。
他大刺刺地走進房內,登時呆在當場,兩粒微凸的眼珠子活似要蹦出來一樣,傻盯著房內的四名男子。
「少主?」他驚疑未定,陪著笑臉藉以緩和氣氛。
「不錯嘛,我以為你老眼昏花,認不出我是流川家的二少爺。」流川駿野和他的三名心腹人高馬大地佔據了半間寢房。
那森幽的氣息一站起來,立刻鼓動著一股懾人氛圍,迫令松蒲信岐自心頭冷到肢底。
他依舊著一襲白衫袍,驃悍的英氣正在說明他是無人能及的一代梟雄。
「少主,信岐不知道少主在這兒,否則……」
「否則你就敢大肆搜索,明目張膽地凌辱一名垂死的病人?」他嗓音低沉,卻遮不住恣意衍生,行將沸騰的怒火。
仔細些可約略看出他因一夜未曾合眼,以致眉宇間鎖著濃烈的倦意。
若非那繾綣激越,兒女情長的一幕令他反常地牽起內心深處久蟄的柔情,他也不會停立中宵,追緬這近三十載刻意冷臉示人的辛酸歲月,進而發現松蒲信岐這偽君子的卑劣行逕。
「少主誤會了,信岐是握有真憑實據才敢登門拿人。」
「什麼真憑實據?」流川駿野射出犀利如刀的銳光,警告他不可輕舉妄為,否則有他瞧的。
「是大少爺的四件寶物,『卸月坊』的侍女供稱在小蠻小姐的房中發現那四件失竊的寶物。」那是他趁夜派人栽髒給小蠻的,該名侍女正是他的女兒松蒲麗子。
「哪個侍女發現的?叫她過來。」他每個命令都有著不容違抗的威嚴。
松蒲信岐一凜,結結巴巴不知道該怎麼接口。
「她……我派她……出……出城去了,去……」
「去哪兒?」他聲音沙啞得仿如蚊蚋。
熟知他的人無不明白,這正是他忍耐極限的時刻,等下來就將有人要倒大楣了。
「去……」連他都沒法招架,他女兒當然就更不行了,等不及流川駿野威逼,她恐怕就全盤招供,屆時他們一家二十餘口絕無倖存的機會。「少主何不先搜查看看,這房裡是否真藏的大少爺的寶物?」他企圖轉移話題,希望流川駿野不要再盯著他追查麗子的下落。
「就算有也不能證明她就是殺害健和的刺客,也許有人嫁禍。一個叫麗子的,喜歡三更半夜潛入人家房裡做些下三濫勾當的侍女。麗子,你認得吧?聽說你有一個女兒也叫麗子,不曉得是不是剛好就是這名侍女?」流川駿野咄咄進逼,把松蒲信岐嚇得頂住牆壁,一動也不敢動。
「少主原諒,少主饒命,奴才實在是緝兇心切,才……才出此下策,但……這個叫小蠻的的確行蹤可疑,不可不防。」他到底是老謀深算,三兩句話不但把過錯推得一乾二淨,還藉機表現他的耿耿忠心。
「夠了,她有沒有嫌疑我自會查明。你馬上給我滾出去,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再踏進這房門一步,否則殺無赦。」罪證尚未確定之前,他猶能砍下他的人頭來祭流川健和的亡魂,但這一天不會太遠的,他敢以性命擔保。
「是!」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松蒲信岐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馬上告退出去。
「你們也下去。」
其實不用他吩咐,宮崎彥等人早就悄悄退至迴廊外。
這陣子他們少主的行逕大異於往常,主要的因素就是躺在那兒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她委實長得不上美女行列,她太瘦、太弱了,好在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吸引人的,然除此之外,她渾身上下根本沒半占女人味。
少主竟然會被她迷惑得連瀧川霧雲那可以教任何人血脈逆流的天生尤物都置之不理,真是稀奇得很。糟糕的是,人家還尊稱他大叔哩,這種關係之複雜可不是他們幾個成天舞刀弄槍,沖戰沙場的「老頭子」所能理解的。
宮崎彥善解人意地將房門拉上,臨上還拋給流川駿野費解的眼神。他不會是認真的吧?傷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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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晨間,柔柔的陽光斜斜映入窗簾,親吻著小蠻潮紅了一整夜的小臉。熟睡且氣息調勻的人,是不刻有如此緋紅的顏色。
流川駿野不動聲色地覷近她的身畔,看她打算假裝到什麼時候。
小蠻倏地感到一團氣流籠罩週身,微睜的眸子裡浮現他十足霸氣的身影,她一驚忙抓著被褥密密實實覆住頭臉。
什麼行為?!他又不是魔鬼。
「起來。」他命令。
「不要。」小蠻的元氣已恢復八九成,說起話來中氣十足。「你先答應不打人,要不然我寧可在被子裡窩一輩子,也不要起來。」哀怨中有著敢怒不敢言的怨嗔。
昨夜他是不該打她,她並非他的女人,有要得選擇「犧牲奉獻」的對象,在感情上她是完全自由的。
不經意地,昨夜那一幕又浮上腦海,悄悄扯擰他的心。可笑!
她有什麼值得他這樣的地方?瞧她,乾巴巴的早已不是十三年前,那個可愛嬌柔的小小娃兒,那時候她才多大?兩歲?三歲?
他或許真的病得不輕,才會對一名超幼齡念念不忘。
甩甩頭,希冀把那些荒誕無稽的念頭甩出去,甩得遠遠的頂好一生一世都不要再想起來。
「你再不起來,我就真的要打人了。」他的威嚇具有很強的效力。
小蠻只匆匆琢磨片刻,便乖乖地拉下錦被,一副聽任處置的可憐相。
「你為什麼那麼討厭我?我過去曾得罪過你嗎?」小蠻的半邊臉拜他之賜,留下清晰駭人的五爪印,至今仍隱隱作痛。
從小到大沒人用如此殘暴的手段對待過她,昨兒是頭一遭。她痛得連頭都發疼,卻很不可思議地一點也不恨他。
流川駿野歉疚地伸手觸向好的右頰,輕輕撫摸著。
他素來不輕易開口說些「抱歉」,「對不起」婆婆媽媽的廢話,然此刻他似乎不得不改掉那個維持幾十年的壞毛病。
小蠻被他摸得有些兒不好意思,靦腆地低下頭。坦白說他摸好她的感覺好舒服,和宇治哥摸她的時候完全不一樣,那是……唉!她也說不上來,反正她喜歡就是了。
哇!她這樣是不是不太正常?他昨兒個還打她哩,更早以前甚至把她丟在荒山野地,讓她自生自滅,他是如假包換的壞胚子,她應該恨他才對。哼!差點忘了。
「不要碰我。」不擺出一點尊嚴,豈非讓他瞧扁了。
可惜她自以為嚴成的拒絕,對他亦僅是蚍蜉撼樹,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執意撫著好的臉,一瞬也不瞬地望進好的心湖,直到滿足了,他才鬆開她,坐到五步之遙的軟墊上。
「把那四件寶物拿出來。」話鋒一轉,臉上的表情也跟著起了微異的變化。
嘿!他怎麼知道?
小蠻一愕,怔愣地瞟向他,奇道:
「是誰告訴你的?」昨晚北條宇治被長串的腳步聲嚇走向,她原料想將會有人進來興師問罪或嚴刑逼供,因此假裝昏睡過去好隨機應變,怎知左等右等,卻等到麗了鬼鬼祟祟走進來,往她衣櫃內放了不知是什麼東西,急急轉向就跑。她起身察看,方知是一些玉如意、金麒麟……這類的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