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黃朱碧
思緒如濤,悵憫凝向曠野,美妙蒼茫的時刻,深遂微白曙光初露,大地將醒未醒……她該死!她的影子像吸盤一樣,盤據他整個胸臆,怎麼揮也揮不去。她不是他第一個女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沒道理讓他患得患失。
這「妖女」搞不好向地下了蟲。
門外有窯窒聲,來了不速之客。闕無痕才打算潛至窗邊看看來者何人,那人卻已跨入門檻。
「早啊,小兄弟,」玄天上人笑瞇瞇地向闕無痕道。
討人厭的槽老頭!闕無痕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一大清早,來還錢的?」
「非也。」玄天上人突然現出一張苦瓜臉。「貧道今日前來乃有一事相求。」
「免談。」
「我都還沒告訴你是什麼事,你就拒絕得這麼乾脆?」
「對,除了還錢,其餘免談。」一百兩可不是個小數目,豈能就此作罷。
「區區一兩銀子也這麼計較,真是小器。」玄天上人把一錠小小碎銀彈給他。
「還有你乘黑摸走的一百兩呢?」
「一百兩?」他一臉的訝異莫名。
「少裝蒜,多儂格格都已經告訴我了。」一大把年紀遠出來招搖撞騙,可恥!
「那女孩子那麼長舌啊?要不得。」玄天上人嘻笑皮臉地問。「如果我把一百兩還你,你是不是就肯答應幫我個小小的忙?」他特別加重「小小」兩字,以示這個忙大概只是舉手之勞。
「少囉唆,拿來!」闕無痕虎視沉沉地盯著他,不准他再要花樣。
「開玩笑,你說拿就拿啊?須知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即使不遠你也莫可奈何。」
「要不要試試?」闕無痕不知按下了什麼開關,小櫥櫃裡突然射出一枚極細的銀針,正中玄天上人的臀部。
「哎,你這臭小子太卑鄙了,居然玩陰的。」他原已擱在腰桿後的手徐緩伸至闕無痕面前,驚悚的臉得意洋洋的模樣。「哈哈哈!想暗算我,先跟我學三年武功再說吧!」
闕無痕仔細一瞧,心中竊竊駭異,這牛鼻老道竟然能瞬間接住他的銀針,連頭都不必回。
「怎麼樣,很佩服吧?」玄天上人輕輕一彈,銀針立刻射入桌面,而且完全沒入桌底,不著半點痕跡。
他的確是深藏不露的高人。闕無痕心裡不禁暗暗叫慘。這下他的一百兩可真是寡婦死了兒子,沒丁點指望了。
「原來你自恃武功高強,就到處矇混扒竊,虧你還是一個修道人,不怕閻羅王砍你手腳、割你舌頭。我看你呀,乾脆把「玄天上人」改成「跌地下人」算了。」
「呸呸呸!本上人德配天地,道貫古今,卻被你評得一無是處,罪過罪過。」
「吹牛誰不會?」闕無痕覺得他好煩,起身拉開大門,「打不過你,我認栽了。你滾吧土」
「這麼容易就認輸?沒出息。」他非但不走,還索性四平八穩癱在椅子上,搶過關無痕的酒杯,自斟自飲。
臭道士,得了便宜還賣乖。哼,酒不給你喝,闕無痕傾身伸手欲奪回酒杯,玄天上人急忙閃避,豈料,闕無痕使的是聲東擊西的詭計,雙手亂揮的同時,左腳乘隙抬起,往玄天上人坐定的椅子跟下去「哎呀呀呀!還是著了你這臭小子的道。」一迭連聲的慘叫後,伴隨重物落地的巨大聲響,只見玄天上人跌了個四腳朝天,好不狼狙。
「不信搞不倒你。」闕無痕雖氣他氣得牙癢癢的,可看他一把年紀,恐怕經不起摔,趕緊過去拉他。
「婦人之仁乃兵家大忌。」玄天上人靂地擒住他的手,藉力使力,一躍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點中了他背心的腎俞穴。
「好個恩將仇報的牛鼻子老道,快放開我!」
「行。但你得先答應我一個請求。」
可怪了,明明是他居上風,竟用「請求」這麼謙卑的字眼,嗯,得格外謹慎。
「先說來聽聽。」
「我要你拜我為師。」
「免」闕無痕正要以大聲咆哮的方式加以拒絕,玄天上人則搶先連他的啞穴一併點上。
「先聽我把話說完。」他清了下喉嚨,道。「只要你肯拜我為師,不但可以拿回你那一百兩,我還會額外奉送五百兩作為謝禮。如何,很划算吧?」
不必他結束修,反倒送他謝禮?不行,禮多必詐,尤其這老小子一臉壞柑。
「區區五百兩就想「收買」我?搞清楚,憑我超群的技藝,隨隨便便就有千兒八百入帳,幹麼浪費時間拜你為師?」
「不拜是吧?好,那你就在這裡站一輩子,我告辭啦!」玄天上人把掏出的銀票,全數收攏回袖底,拍拍屁股即欲離去。
「站住。」闕無痕急得大叫。「不許走,你起碼該給我一個理由,否則讓我怎麼心甘情願當你徒弟?」
「意思是你已經答應了?」
「除非你的理由夠充分。」儘管受制於人,還是要擺出寧死不屈的骨氣,才不會被他瞧扁了。「而且五百兩,一個子兒都不許少。」
「嘿!我肯收你為徒是你的福氣,沒想到給三分顏色,你就想開起染房啦。」
「咱們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快,給錢、放人,一切好談。」
玄天上人由鼻孔噴出一大口氣,才勉為其難地塞給他五百兩,並且解開他的穴「還有一百兩,你從我這兒污走的,別想渾水摸魚。」
「貪得無厭的傢伙。」玄天上人次鬍子瞪眼睛,硬是拿他沒轍。「拿去吧!」
伸手丟往桌上。
「撿起來,恭恭敬敬放在我手上,這是禮貌。你這樣怎麼為人師表?」
「我……」唉,誰叫他有求於人?「請笑納。這樣夠誠意了吧?」
「馬馬虎虎還算過得去。」闕無痕老實不客氣地把銀票統統存進荷包。「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死皮賴臉非收我用徒不可?」
「因為我要你幫我贏得一場賭局。」
第五章
賭他最在行了。闕無痕一聽到這個迷人的字眼,馬上興趣勃勃,精神抖擻。
「沒問題,我幫你去跟對方賭。」不管是天九蝴蝴、蟋蟀、擲骰子總之雙陸象棋,拆牌道字,他是無所不通、無所不曉。
「此賭非彼賭,你不要想歪了。」玄天上人道「我跟對方賭的是武功,比的是武功招式,而你就是我的籌碼。」
「比武?你是老糊塗還是怎麼著,自己功夫明明比我好,竟要我出馬,幹麼,幫你墊背啊?」這老小子果然不安好心。
「再胡說八道,當心我以門規處置你。」玄天上人一腳掃落他坐著的圓凳。「跪下磕三個響頭。」
「對你?」闕無痕一臉的不高興。
「對祖師爺。」玄天上人拂塵往他頭上一敲,念道。「玄天門門規第一條、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第二條、師父有令弟子不可違逆。第三條、有美食先請師父嘗。第四條……」
「等等、等等,這算哪門子的門規啊?祖師爺真是這樣教你的?」
「對呀!」
「不會吧,你們,呢……我們的祖師爺究竟是誰?」怎會立下這麼沒營養氣質的規矩。
「我。」玄天上人笑得好得意。「你是我唯一的傳人,肩負著將玄天門發揚光大的神聖使命,所以我一定會勤教嚴管,讓你在最短的時間內出人頭地,揚名五萬,怎麼會這樣?」虧他聰明一世,難得糊塗,居然還是栽這個糟老頭手裡。闕無痕忍不住仰天長歎。「你武功那麼深奧,我又笨又愚鈍,恐怕十年八年也學不到皮毛。」
「甭謙虛了,要不是你大賦異秉,聰穎過人,是我尋遍大江南北所僅見,找才懶得浪費精力跟你瞎耗。」
「果真如此?」闕無痕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那麼「超凡入聖」,不禁有些兒陶陶然。但往裡再仔細一想,仍覺不妥。「你都打不過人家了,我當然不行。」
「放心,經我細心調教之下,你必定可以打敗那個老禿驢。」
禿驢指的不就是和尚。「他是你的仇人?」
「不是,它是我至交好友。我們當年是聞名江湖的南北雙雄,曾比鬥三百多回合,卻始終分不出高下。因此便相約各收一名徒弟,十年之後在華山暢情崖再一決勝負。」
「那現在過了幾年啦?」
「九年。」
「什麼?」只剩一年哪來得及?「你存心騙我去赴死嘛。我不去,更不要當你的走弟。」
「君子一言,酗馬難追。何況,你不把武功練好怎麼去幫小美人報仇雪恨?」
嗯,這老兒似乎真有兩下子,什麼都瞞不了他,連這也知道。闕無痕心想,不對他另眼看待是不行了。
「跟你學武功是沒問題,可這一年太長了,我怕熬不住。」三不五時得讓他出去摸兩把,舒活舒活筋骨才行。
「不行。」玄天上人一眼看穿他打的鬼主意。「這一年你必須與外界完全斷絕,潛心苦學,才能得到我真傳的十之一二。」
「若是我辦不到呢?」
「你會的,我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幫你辦到。」玄天上人胖底忽爾露出駭人的精光,令闕無痕煉然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