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黃朱碧
「你好棒哦,算我沒有白白崇拜你那麼久。」維絹作夢都想不到,她這位表嫂竟然智勇雙全,只靠一包白色粉末,三兩下就把那四、五個惡棍整得鼻青臉腫,而且還將他們洗劫一空。
她可不知道那包粉末是小樓被烈天問綁架時,趁其不意從一個小櫥櫃裡摸出來的蝕骨散。
「小意思。」小樓志得意滿地笑得好不暢快。「我這套整人招術,還是跟促郎成親之後,才更上層樓的。」他們夫妻倆成親三年兩個月以來,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都耗費在鑽研如何整弄彼此,讓對方暴跳如雷或痛哭流涕上,一直到上個月才赫然發現,耳鬢廝磨、枕畔細語要比吵吵鬧鬧有趣而且好玩多了。
「你真的已經移情別戀啦?」維絹有些黯然地問。兩個她生平最欣賞地男子都走了,害她無限哀傷,又不能像小樓那樣名正言順、大張旗鼓地哭泣,憋在心裡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什麼意思?」她的腦袋瓜子一遇上敏感問題,就會自動打結。
「還裝,你本來喜歡的是我哥哥,怎麼他到塞外你一點不難過,表哥到崑崙山,你就哭得唏哩嘩啦?」
「我之所以喜歡上你哥哥,是因為涉世未深,識人不明;而對仲郎,我則是情苗深種,只是不自知罷了。」一提起華仲陽,她就再無胃口,心裡輾輾轉轉,全是愁腸。
「怎麼這樣說,我哥哥有什麼不好?」她對林維淳所做的一切全蒙在鼓裡。
「他好不好,你自己看了就知道。」小樓將洗劫自那群地痞的其中一張百兩銀票遞予維絹:「在梅江景陽有誰會使用荊州的票子?」
荊州是林維淳的故居,和此地相距數百里,銀票上所蓋的「萬通寶號」戳記,更是林維淳長兄長所經營的商棧。
「但這也並不能百分之百認定,唆使地痞行兇的人,就是我哥哥呀。」維絹怎麼也沒法接受這個事實,從小到大,她哥哥查人人誇讚的青年才俊,怎會為了一個女人就
她下意識地瞟向小婁那美得非常刁鑽詭詐的俏顏,和哥哥的道貌岸然,內斂沉潛,幾乎是兩個天地的人。陡地,她心中忽有了悟,她哥一定是因為這樣才喜歡上小樓,那是一種互補的渴望,也許他外在的溫文儒雅只是想符合她爹娘一貫的要求。真正內在的他卻並不是那麼回事。
為了獲得他長久期望得到的東西,以她哥哥楔而不捨的脾性,是有可能會不擇手段的。
「是不是他,他已經不在意了。」小樓道。「三天後的夜裡,我就要到崑崙山找仲郎。」
維絹一愣,「舅媽知道這件事嗎?」
「開玩笑,讓她知道我們還去得成嗎?」狄永阿是標準的急驚「瘋」,芝麻綠豆大的事,都會被她搞得滿城風雨。
「我們?」維絹更吃驚了。
「對呀。」小樓很沒氣質地蹲在攤販旁一張小板凳上,一邊用一個豆包布剪裁縫製而成的漏斗形大網去撈小金魚,一邊笑瞇瞇地說。「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你不趁著年輕貌美的時候,去把烈師父釣上手,難道要窩到七老八十再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隨便找個男人嫁?」
「誰說我喜歡烈師父來著?」維絹羞赧地低下頭,隱隱地可窺見她泛紅的水頰。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樓促狹地調侃她,「幸虧你迷途知返得早,否則我就把你趕回荊州去,免得老在仲郎面前耍嬌,害我提心吊膽。」
「表哥眼裡只你一人,有啥好擔心的。」這點她最清楚不過,不然她也不必白白浪費那麼多時間和精力,換來的卻是完全的無動於衷。
「所以啦,我才想助你一臂之力,帶你到崑崙山,近水樓台,才摘得到月亮呀,你不覺得烈師父氣宇非凡,俊朗卓爾,且最解風情,被這種人愛上了肯定纏綿悱惻,幸福洋溢」
「夠了夠了,不要再說了。」大街上談論兒女私情,也不害臊。「我是擔心我娘恐怕不會允許。」
「不告訴她不就得了,寅夜蹺家那才過癮呀。」小樓天生狂野難馴,舉凡所有冒險犯難的勾當都能對她構成致命吸引力。
「這「維絹想是想,但還是不免憂心忡忡,」我這一走,我娘就沒人照顧了呀。」
「她還需要人家照顧?」華家鈺精力充沛,成天逛大街,串門子,惹是生非,沒一刻閒得下來,這種人需要的不是照顧,是收拾爛攤子,「你總得適度放手,讓她學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點責任吧。」
唷,這麼個廉潔,好像在數落某個不長進的小鬼頭哦?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可是」私自離家畢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何況還是為了去找男人,要是傳揚出去,教她怎麼有臉見人?
「別可是了,再猶豫不決,烈師父就要被別人搶去了。」小樓鼓動如簧之舌,趕緊扇風點火。「古聖先賢有言,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這是古聖先賢說的?」
「管他的,橫豎有人這麼說就對了。」反正說的人又不會跑出來抓包。「你忘了,那日烈師父在咱們家大廳上,看你的那種眼神,說有多著迷就有多著迷。」
「有嗎?」維絹自己倒是不敢確定。
「有,我發誓,我看得清清楚楚。」她真是騙死人不償命,那日她從頭到尾就賴在華仲陽懷裡,眼中除了他,連一粒砂都揉不進,她看什麼看?還發誓咧。
「你撒謊。」維絹生氣地搶過那小魚網,逼問:「說,處心積慮要我陪你一道去,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那天最專注看著烈天問,她可沒發現他眼裡有「著迷」或同等涵義的神色,騙人也不打草稿。
「良藥。」小樓臉不紅氣不喘地辯解著。「因為我體驗了情愛的美妙,也瞭解相思的痛苦,君子有成人之美呀,假使你和烈師父真能擦出愛的火花,那我不也「順便」掃除一個情敵?利人利己,何樂而不為?」
「強詞奪理。」
「去是不去?」強詞奪理仍是有個理字呀。
「我再考慮考慮。」維絹的心其實已經飄飄欲飛了。「不過,此去崑崙山,路途遙遠,得要不少盤纏。」
「有了這些,」小樓掂了掂奪來的滿脹荷包,笑出一臉邪媚。「還有我在帳房兩年三個月的『所得』,足夠咱們遊遍五湖四海,還天天吃香辣的。」
為了午夜趕路,小樓剛掌燈就上床睡覺,連續幾天輾轉反側,讓她今兒意外地得到一場好眠。
到了子時,她依然流連黑甜夢中,竟沉沉地醒不過來。
几案上的燭火快將燃盡,明滅掩映中,但見一抹人影,悄悄撬開門閂,潛了進來。
那是個長身玉立的身影,緩緩地踱至床前,端視小樓好一會兒,才欺身復上去——
「唉!」她不能呼吸了,是誰吮咬了她的嘴?小樓連稍稍張開眼的力氣也沒有,眼前黑幽幽的,如墮落萬丈深淵"不要,不!」
那人扯開她的褻衣裳,溫熱的手掌撫向她柔軟的胸,令她驟然驚醒,「你是——表哥?你回來啦?」
林維淳渾身充斥著濃濃的酒味,眼裡佈滿紅絲,舉止粗野而張狂。
小樓被扳著,動彈不得,「不可以的,表哥,請你住手。」慌亂間,她已伸手至枕頭底下,摸出那柄原來打算用來對付華仲陽的短刀,不動聲色的,準備以暴制暴。
「啊!」有個人搶在她之前,冷不防地,用一隻大花瓶擊昏了林維淳。
「維絹!」老天保佑,讓她及時出現,「快幫我把你哥挪開。」林維淳順勢倒下,正好壓在她身上。
「哦。」維絹一見到她哥哥,連日的擔憂得到了殘酷的證實,使她又羞又怒,「得把他拖到廊外去,以免壞了你的名節。」
「虧你想得周到。」兩個小女人一前一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林維淳「安頓」在一處花叢下,「你沒敲到他的要害吧?」
「以我這抓雞的力氣都沒有的雙手,就算敲到要害,也要不了他的命。再說,他根本是罪有應得。」
「說的極是。」小樓盯著地面,不知在找什麼?「你看我要不要再補一粒石頭,避免他忽然醒過來。」
「不用了吧,我們趕快上路就是。」林維淳說到底還是她哥呀,看他這副落魄,心裡實在相當難過和不捨。
「好吧,就饒他一次。」小樓快快地把剛撿起的大石塊丟下,「我以為你不來了。」
維絹苦笑地瞥向背在肩上的包袱,「不入虎山,焉得虎子?決定去冒險一試,就算烈師父不喜歡我,也無所謂,至少我曾經努力過。」
「好耶,這才是豪情奇女子。」小樓興奮地奔回房裡取出她特別縫製的超大布包,道:「走,咱們去千里尋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