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黃苓

    「……既然羅克先生是要來這裡度假，我們可以立刻派人為你安排。」唱片公司的副理誠意十足地馬上接下任務。

    「是的，羅克先生，只要你說出想玩的方向，我們都可以為你作出最好的規劃，一定會讓你滿意。」隨行的公關組長也接著說。

    亞特羅克將酒杯放回桌上，眼神銳利地看著他們。

    「我說過我這趟行程完全屬於私人，跟公事無關，所以你們不必麻煩了。」

    早風聞亞特羅克難搞的個性，上次艾莉兒來台，兩位主管並沒有實際接觸他的機會，所以也沒那麼深刻的感受，直到今天首次與他面對面，他們才發現真的很有壓迫感。

    副理仍努力微笑著：「雖然羅克先生這麼說，不過你難得再次光臨，最起碼也應該讓我們略盡一下地主之誼。」

    亞特羅克的眉頭開始繃緊了，「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我說不必就不必，你們沒其它事做了是不是?」冷聲。

    「對不起!我想羅克先生真的只需要不被打擾，你們這樣他反而不喜歡。」原本一直在一旁靜靜用餐的徐毅薇，適時地出聲。她用手將滑下的眼鏡推回鼻樑，對兩人微微一笑。「既然羅克先生已經明白表示不想麻煩貴公司人員，我想你們現在可以做的一件事就是盡量別再打擾他，你們應該相信羅克先生也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

    兩人從剛才的介紹知道這正和亞特羅克一起用餐、看來正經不引人注目的女人，是替他工作的翻譯小姐，也是上回艾莉兒來台時替她擔任同樣工作的人。原來兩人真的沒有對這徐小姐多加注意，不過這時聽她一開口就能替亞特羅克說話，兩人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亞特羅克對這些人的干擾行徑原來已經夠容忍了，這下再見兩人竟盯著徐毅薇不放，他的忍耐力立刻到極限。

    「你們到底走不走?」不客氣地惡下聲音。

    終於明白亞特羅克真的不是說著玩，兩人只好率著其他人離開。不過他們後腳才走，立刻又有另一組人馬前腳補上來了。

    打扮時髦亮麗的女人領著背相機的男人，一進餐廳立刻就找到亞特羅克的位置，一站到桌前便開口自我介紹起來。

    「羅克先生，您好!我是XX雜誌的記者李麗菁，我想為您作個專訪，不會花您太多的時間……」嬌笑著對這出色的男人伸出手，她的芳心也不由怦怦跳著。

    而就在她說話間，鎂光燈閃自隨她身後同來的人手中。

    這時，原本在餐廳這角落不受注目的亞特羅克這一桌，經過鎂光燈這麼一閃，所有人不由紛紛抬頭向他們好奇地望過來。

    亞特羅克的臉色乍地一沉，而他的嘴角也抿成了一條硬邦邦的直線。

    他沒出聲，可他全身突然迸射出來的凌厲氣息，和那一雙暴戾的綠眸卻讓原來笑著的女記者不由得住嘴，同時笑容一僵、頭皮一麻……

    徐毅薇絕不懷疑這兩個不知死活的記者會橫屍當場。

    「對不起，羅克先生不接受訪問，請你們離開。」她立刻站起身，有禮地用中文拒絕他們。

    「你是誰?他的經紀人?」倏地回過神，女記者懷疑地看著眼前清麗的女人，不滿意她的回拒。「你……好像是上回艾莉兒來台灣時的翻譯嘛!你為什麼跟羅克在一起?難道你們之間有什麼關係?」當記者的就是要有一雙敏銳的眼睛、動得快的腦筋，這下這位記者突然將起疑的對象轉到徐毅薇身上。

    徐毅薇差點招架不住她的問題。

    「對不起，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她也不由動了薄怒，就算是記者也沒有未經他人同意便隨意拍照的權利吧?

    突然，她被拉著向前走。

    亞特羅克完全不顧被多少雙眼睛驚奇地追隨著，他緊緊捉住徐毅薇的手，面無表情地大步走到櫃檯簽完帳便離開餐廳。接著招來計程車，完全將那兩個記者甩在身後。

    「回飯店!」一上車，亞特羅克立刻說出目的地。

    徐毅薇馬上對司機報出飯店的名字。

    偏頭看向他，她發現他的面色已經恢復了冷靜，她的心情也不由跟著放鬆。

    經過了今天這些陣仗，她才真正體驗到「亞特羅克」這塊樂壇紅人的招牌有多吸引台灣的大眾媒體。上回是因為艾莉兒的主角光芒再加上他的特意低調才大大分散記者歌迷對他的注意力，這回只有他，理所當然他會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子。更何況他的行事愈神秘，大家就愈好奇!

    「你……為什麼會在之後……選擇成為作曲家?」盯著他俊朗的側面，徐毅薇發現她的手正下意識地想撫平他微擰起的眉。暗驚地縮回手，她忙掩飾地開口問。

    「你是說我的手不能再拉小提琴了之後嗎?」

    亞特羅克卻奇準地截住她縮回的手，十指交纏。沒轉過頭，他的視線一直在前方。

    「在十九歲之前，我是個窮人，三餐不繼，唯一的親人在那一年剛剛入土，我可以依靠的只剩下這一顆腦袋和一把小提琴。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會有成功的一天，我欠缺的只是機會。而機會就在我遇上你之後的那一天來臨……」

    他的拇指滑進她細嫩的手心撫弄，察覺她敏感地縮了一下，他笑了。

    「我想你一定是我的幸運女神。因為你那時把你身上所有的錢丟給我，才讓我有足夠的旅費到羅馬去。在那裡，我遇到瞭解我能力的人，然後，我脫離了貧窮，我成功了……或許是成功的滋味太美好，所以在我失去了可以演奏小提琴的手之後，不能戒掉那種滋味的我，被激起了另一項本能，接著就像所有人都看到的，我又成功了!」

    他說得彷彿輕描淡寫，徐毅薇卻很清楚地知道，他由谷底再爬上另一座高峰的過程，絕不會真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輕鬆簡單。

    徐毅薇忍不住望著他出神，誰想得到眼前這個自信成功的男人，竟然是她八年前在街頭見到的那個落魄少年?

    好奇妙的感覺啊!

    而且以前她可是出錢的大爺，現在角色對調啦!

    「你成功了!」驀地振作精神，她真誠地說。

    亞特羅克終於轉過頭，炯燦的綠眸牢牢鎖住了她。

    「跟我回紐約!」他突然對她這麼開口。

    徐毅薇的心猛地驚跳。「你……說什麼?」

    「我要你跟我一起回美國!」緊凝著她，他的聲音低沉而帶著堅持。

    「不可能……」聽清楚了，她的第一個直覺反應是搖頭。

    跟他回美國?他為什麼忽然這麼提?

    「為什麼不可能?」亞特羅克截斷她的話，眼神凶霸了起來。

    徐毅薇也在試圖平靜下自己驟亂的心跳和心思。

    「如果你是想免費招待我去玩，一切費用由你出，好啊!」她對著他開始又出現兇惡表情的臉龐笑笑。「不過你總得讓我把最近的工作做完，把假排出來。」這個月老闆替她排的case還有三件，走不得。

    「明天!」冷硬。

    她的笑容一斂。「或許你可以告訴我，我有什麼非在明天丟下我的家人和工作，跟你到美國去的天大理由?」她不喜歡莫名其妙被人牽著鼻子走。就算是……她忽然對於明天他必須離開台灣的事感到心情奇異地焦躁，也一樣。

    「理由?」亞特羅克狠狠地瞪住她。「笨女人!你以為我沒事要你跟著我回去是幹嘛?」

    「小姐，我看你就答應他好了，這個阿豆仔不錯啦!」前頭，司機先生半國語半台語的聲音突然插進兩人的爭論間。

    哦?!想不到這一臉橫肉的運將先生竟然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

    徐毅薇忍不住轉向前方，從後照鏡上瞟了他一眼。「司機先生，不要以為臉白、皮膚白的人，心就是白的。」

    運將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小姐，我可是用男人看男人的眼光才稱讚他的啦!這個阿豆仔臉正、鼻子正，會是個好男人、好丈夫，相信我的眼光，你就安心地答應嫁給他吧!」

    「我在跟你說正經事，你竟然跟司機在聊天?」完全聽不懂兩人突然用中文在說什麼，亞特羅克只能火大地扳過她的臉。

    徐毅薇則被司機先生的話嚇了一跳。眨了眨眼，下一刻，她面對著亞特羅克獰惡的表情。

    嫁給他?老天!他們討論的是她正要被威逼出國，怎麼司機先生卻已經跳到她要去和番了?

    「司機先生，我可以介紹你去一家不錯的外語機構繼續進修。」她看著亞特羅克又惡上一分的眼神，說話的對象卻是前頭的人。

    司機先生哈哈大笑。「謝謝啦!不過小姐，你還聽不懂阿豆仔的真正意思是在向你求婚，他就快捉狂了喔!祝你好運啦!」

    車子煞地停下，飯店大門就在正右方。

    還來不及繼續對這有趣的司機先生說上話，徐毅薇已經被一把拖下車。

    而司機先生從車窗伸出手朝她用力一揮，便加足馬力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