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黃苓
不想再浪費時間,穆長風目中奇光一閃,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掌拍掉她的匕首,另一手點住她的昏穴。
方無邪軟軟地倒下,身子被穆長風抱住。
※※※
凝視著她已經無知覺的容顏,穆長風的眼神有抉絕對的陰冷與森然。
在一陣輕輕的搖晃中醒來,方無邪睜開眼,立刻發現一張正因看著她而專注的臉龐。
穆長風!
「醒了?」她的一舉一動全落入他的眼中。舒展開方才深蹙的眉,穆長風以輕柔的語氣說道。
方無邪微擰秀眉,盯著他,腦中一下子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巨蟒、他為她掠發時的溫柔、那幅畫……她的發病、他執意要闖進來的霸道……為什麼她的記憶力只到這裡?她到底睡了多久?
外面天色大亮。她剛才會在晃動中醒來,是因為馬車正在行駛的原因。
昨晚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方無邪回視著一直靜靜看著她的穆長風,不自覺一手按向額間,倏地,她的手被一個溫熱的物體覆蓋。穆長風俯身,湊近她面前。
「你的頭又疼了,是不是?」黝深的眸底泛過一抹關切與焦灼,穆長風將巨掌覆在她的手上。
沒錯過他那抹不容置疑的關懷,方無邪只覺一股奇異的溫暖又迅速佔領她的心,一種熱熱的液體迅速衝向她的眼眶……
「我……不疼……我沒事……」她低啞著聲音。眼睛一陣刺痛,她發覺眼前她像被一層霧水擋住了似的一片模糊。
怎麼回事!?她的眼裡竟會……出水!?
「無邪……」穆長風看見她的淚,心一跳,更加逼近她。手指拭去滑落下眼角那一串晶瑩透亮的淚珠。「既然不疼為什麼會流淚?我必須確定你真的沒事!我不准你再像昨夜那樣推開我,聽到沒有?永遠不准!」他一貫專橫的口氣,只語中盡洩無疑的真切關懷,令她又莫名甚妙一陣顫悸。淚,流得更快。
流淚!?似乎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流淚。這就叫淚嗎?為什麼會流淚!?是因為他──穆長風?這個企圖控制她的一切,時時令她無由喜悅、無由心傷、無由酸楚的男人呵!他怎能如此輕易就挑起她這麼多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直覺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不曾再流過淚了……如今,他嚴厲中帶著溫情的話語,竟讓她不由自主地落淚了;可她並不討厭這種泛著酸酸澀澀,卻又甜甜暖暖的感覺所引發出來的淚……
抓住他為她拭淚的手,眨眼,止住了淚水。方無邪水靈墨黑的眸珠盯視著他。
「我疼,我不會流淚!我只是突然這樣而己……昨夜,你不該管我……」
他,又見了她的醜態了!?
穆長風似乎想起了什麼,表情一沈。將她拉了起來,讓她半倚著厚暖的羽被,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半強迫地正面對視著他。
「錯過一次,就不青示我會再錯過第二次!該死!無邪,為什麼要故意隱瞞這事?早在第一次在院子發現你的異樣時就該知道不對勁了!孟大夫的診斷只是更加瞞蓋你生病的事實,若不是昨夜你又再次犯疼,你打算繼續瞞我多久!?」英俊的臉龐陰沈若暴風雨即將來臨前微兆,炭般烏黑的眼睛很駭人地瞪視著她;穆長風的聲音低沈而壓抑。
「你為什麼要生氣?因為我沒有告訴你?因為昨夜我丟給你這個大麻煩?我說過,你不該管我……」方無邪的聲音顫抖而不穩定,她確實捉到心的那抹痛──那就是他生氣的原因嗎?
她一雙盈盈若水的眼眸又勇敢又脆羽地迎視著他,那令他的心猛一抽搐,又憐又愛的深愛情意早又充滿。可該死的!這小女人似乎老是搞不清楚狀況……
「我再說一次!你是我的人,不是我的麻煩!而且現在全天下只有我能管你,也只有我該管你!聽清楚了嗎?任何事都不許再瞞著我。我要你說,你這頭疼的毛病是何時開始的?
這是第幾回發生?嗯,無邪?」穆長風望進她的眸中,不容許她迴避,更不容許她說謊。
她昨晚那痛不欲生的模樣令他心如刀割,而最後她彷彿恢復真正陌生無情殺手的情況,更令他無法再忽視某種危險了。
方無邪柔美的唇角恍恍惚惚浮出一抹模糊的微笑:「你為什麼不說我是你的囚犯、你的女奴、你握在掌中的鳥?你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的死活?或者你真這麼關心我恢復記憶後能給你的資料嗎?」
打從她一開始就試圖忽視的男人,不僅逐漸佔領她的心,更讓她開始對他產生深深的仿戀。她不明白,他該是殺了她的,可為何他總是霸道地控制她的空間,一逕宣稱她是他的所有?她不懂啊!
他的人嗎?他關心他的「所有物」,當然更包括人,是不?她該哭或笑!?
穆長風兩道劍眉可怕地斂緊,濃黑的眼珠子聚攏出冰森的寒氣,瞬也不瞬地盯著她淨白的小臉,嘴巴嚴厲地抿著。
在他逼人的視線下,方無邪只覺自己的身子竟微微地顫抖,而胃也糾結微疼了起來。
忽地,他寬厚的大掌扣住她的肩,手上力道收緊,方無邪無法掙開地被他摟進他的懷裡。
「說什麼都好,反正你這一輩子的時間都是我的,今生今世你都得待在我身邊;我不管你喜不喜歡、要不要,我已經決定了!」
她緊貼著他的胸膛,而他的聲音在胸腔裡所造成的震動,似乎是正在迴盪不已著的某種誓言。方無邪知道再努力也掙扎不開,於是乾脆不再浪費力氣、安安靜靜靠著他。
一如以往,渾身溫暖的男性氣息逐漸將她包圍,而且對於安穩她的情緒依舊十分有用。
閉上眼睛,輕輕歎了口氣,方無邪發覺偎在他懷裡竟是這般舒服,舒服得不想反駁他的話。
「無邪,現在告訴我,你頭疼的事,說……」柔得像春風的聲音似要催眠她所有的思緒。
光由她已經逐漸放鬆下來的嬌柔身軀,就知道她聰明地選擇了不再抵抗他;將懷中人兒再攬緊,鼻間盡聞她髮際傳來的柔柔馨香,和她身上傳來的淡淡幽香。穆長風發現自己很難專靜下心。
「……我忘了是第幾回犯疼……從我被你帶到穆家莊後,剛開始只是輕微的頭暈……每隔數日便一次……後來,變成頭疼,然後一次發作比一次疼……而且間隔日愈來愈短……」
她的身子掠過一陣輕顫,回想起那折磨人的頭疼,方無邪不禁又是一陣懼怕,下意識更加縮進他懷裡。好像只覺得他是安全的。
穆長風竟也感受到她的恐懼,一手輕撫她烏黑的長髮,並沒有告訴她持匕首要刺殺他的這一段。
※※※
低頭凝視著她,他的神情若有所悟、若有所思。
跪在溪畔,掬起水稍微梳洗了一下臉。沁涼的溪水拍著肌膚,令人霎時覺倦累俱消。方無邪將散亂的長髮全部鬆開,再重新編齊;等一切整理好了,她這才有機會靠在樹旁休息。
這裡是一處小山谷,青翠碧綠的大自然之美令人不自主敝開胸懷。夕陽微斜,金橘的光芒在波動的溪面跳躍,映照著不遠處數匹傲立在溪裡的馬兒,及正勤快地為它們洗滌身軀的幾名男子──正是穆長風和那四名隨侍的護衛;他們趁著要過溪時,決定先休息一會兒,也順便替奔蹄多日已呈疲態的馬兒清爽一番。
而溪皂對岸,正有五、六名洗米、搗衣的婦女,談話笑語聲不時愉悅地飄揚至這頭來。
配合著大自然的流息,氣氛祥和,溫馨得令人動容。
方無邪靜靜地坐著。涼風偶爾徐徐吹拂而過,舒爽地讓人不禁想閉上眼,享受風的氣息;鳥鳴、溪流、葉動、人語交織出一幅很美的圖……
只是,在如此和諧的空氣中,似乎正隱藏著一絲詭譎的異象。
那種敏銳的直覺陡地令方無邪不安了起來。她回過神,這才發現一個頎長的人影正蹲踞在她前面。
穆長風揚著眉,炯亮有神的瞳眸凝望著她。
「在想什麼想得如此出神!?」他問。
盯著他額上那兩綹被水珠弄得濕凌亂的發,襯著他此刻似乎饒富趣味的臉龐,方無邪不住怔楞了一下,竟自然而然伸出手想撥開他額上的發。只立刻,她猛然醒悟似,忙不迭將已伸至他面前的手收回,未料中途被一隻大掌截握住。
「沒有……」她低喃著。
看他竟含笑將她的手貼著他的嘴輕觸了一下,方無邪倏地雙頰染上兩抹緋紅。由他唇上傳來的那股燥熱直達她的心際,驟覺一陣心跳加速。在模糊的防衛本能驅使之下,方無邪使力一掙,將手從他掌中抽了回來。
注視著她微紅的粉靨,穆長風的唇角略略上彎,浮現一抹深思的笑意。任由她將手掙開,他依舊含著那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