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黃苓
那雙海般深靜的眼睛的主人,瞬忽間已經醒來,從床上坐起;而就在他眨眼間,五隻淨白卻冰冷無情的手指已經扣住他的脖子。
不愧是宮無敵!明明已經被人掐住脖子要命了,他卻還是笑得出來。
「夜色姑娘,早啊,你可終於醒了。不過看來你的心情好像不怎麼愉快」
程夜色醒來了。她一醒來就看到宮無敵,笑得一臉不懷好意的宮無敵。她立刻記憶起發生在她身上的事。
她冷冷她、含著一絲詫怒地收牢手掌範圍。
「說!你對我做了什麼!?」
「迷昏你、把你帶出來就這樣。」
程夜色盯著他的眸子,擾起波動。
「你知不知道,我可以一掌要了你的命」
「我知道、我知道!」宮無敵雖然已經快不能呼吸了,不過他還是在笑:「可是你不覺得要我的命不但浪費力氣,而且一點也不有趣?」
程夜色抿唇。突然放手。
宮無敵好不容易又和可愛新鮮的空氣了一口大氣。他緊捶了捶自己的胸膛,用力地吸一大口氣。
真要命!果然真要命!
不過雖然差點要了命,宮無敵卻仍不怕死地繼續杵在程夜色面前。
「為了答謝你的手下留情,我決定了!」他忽然收起了笑容,第一次正經八百著表情。
程夜色的心,莫名其妙地微微一動——從沒有過這種被一個人的表情左右住心神的感覺,她竟有些困惑、有些煩躁。
緊盯著眼前少年不笑時竟意外顯得睿智威儀的臉龐,她意圖凝靜下微妙起伏的心緒。
「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她生硬著聲音。
宮無敵的眼睛一亮,好不容易才收斂的笑容一下子又冒出來,並且連帶將他意外出現的睿智的一面完全巧妙地掩蓋過去。
他笑,笑得彎圓了眼睛,笑得逗出了酒窩。
「太好了!原來我們已經心有靈犀一點通了!我真高興我的決定就是你的決定」
「你在說什麼!?」程夜色清冷的眸光掩飾不住一絲愕然。
宮無敵將一顆大頭伸向她,笑得比朝陽還燦爛。
「你不但救了我一命,還對我這麼好。既然你捨不得放過我,而我也決定天涯海角跟著你,所以呢,從今以後照顧你就是我的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神情恢復了冷然。程夜色的回答是毫不留情地一掌劈向他。
宮無敵還要命,所以他趕緊躲開了。躲得很險,躲得很遠。
「哇!我又說錯話了!?」滑溜得像魚的宮無敵閃過程夜色的掌風,逃到另一頭去,嘴上卻仍沒停止譏哩咕膿:「好吧好吧!那把它改成照顧我是你的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這樣好不好!?」
看出他宛若驚險卻實則巧妙地避過她的一掌,程夜色真的冷靜下來了。
因為她突然發現一件事,一件關於他的事。關於事實上他的武功很好,他卻刻意想隱藏起來的事。
「你到底是誰!?」
倏地,她對這個叫宮無敵的少年充滿了疑惑。他三番兩次地接近她、迷昏她的舉動為什麼!?
程夜色不以為他真把她當救命恩人,那麼——他接近她是為了什麼?
「咦!?」宮無敵差點跳起來,他一指,比了比自己。「我們從此就要形影不分、相依為命了,你還懷疑我是誰?難道你以為我會加害自己救命的恩人、自己喜歡的人嗎?你你真是太傷我的心了!」
為什麼這少年總有辦法打亂她冷靜的思緒!?
程夜色眸中焚著幽煞的冷火。
「你說,誰要和你形影不分、相依為命!?你說,誰是你的救命恩人、喜歡的人!?」她緩緩走向宮無敵,幾乎一步一字冷冷地說,直到她站在他面前。
「我知道。你又想要我的命」宮無敵笑容不減地和自動送上前的美人相對。「不過在你動手之前,可不可以再讓我說句話!?」
早已見識了他的古靈精怪,程夜色一點地不信任他。
程夜色一點也不信任他說的話,可是她無法阻止自己想聽聽他說的話。
「說!」
「我說要和我形影不分相依為命的救命恩人喜歡的人是你!」一口氣說完,宮無敵閉上眼睛就將脖子伸向程夜色。「我說完了,要殺要剮隨你。來吧!」
不知是他的話震撼了她,或是他的不怕死驚懾了她——程夜色盯著他湊上來的頭良久。
「你的命,欠著!」她倏地轉身住門口就走。
聽出了異樣,宮無敵忙地睜開眼。他一下就跳到程夜色身前,攔住她。
「等等!你要去哪裡!?」
「走開!」
「如果你是要回大義莊,這間客棧出去就到了。不過你最好還是再考慮清楚,你在裡面殺了三個人,他們可不會再輕易放過你,就算是我想要再把你偷出來也很難了程夜色的被劫,已經搞得大義莊天翻地覆;程夜色的被劫,已經使得大義莊高手盡出。
與大義莊為敵;與此刻仇恨蔽心的大義莊為敵,實在不是聰明的舉動。而偏偏,宮無敵還是心甘情願地當了笨蛋。
宮無敵,當然不是笨蛋。而且他向來以絕頂聰明自居。
宮無敵是聰明人,當然從不做傻事。只不過,聰明人偶爾也會有不想做聰明人的時候。就像現在。
因為遇上這個令他心跳加快的女人,所以他宮無敵,第一次心甘情願當笨蛋。
「你再不走開,我連你也殺了!」程夜色的神情更冷了。
不管他存的是什麼心、不管他怎會知道她的去向,不管他也當她是殺人兇手——當程夜色發覺她的心,竟被這纏人又莫名其妙的少年影響著時,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惑與失措。於是,讓他徹底在她眼前消失似乎是最好的辦法。
只要是聰明人,應該知道要躲開一個擺明了要殺你的女人,可偏偏,宮無敵這時突然變笨了。
「我知道死在大義莊的三個人都不是你殺的,所以你當然不能「連」我也殺了。」
宮無敵一向有語出驚人的本事。他滿意地笑看程夜色微現複雜的眼神。「我不止知道你沒殺人,我還知道你是誰、你來這裡做什麼——」
「你知道!?」她並不相信。
她來,是為了一個隱藏二十年的秘密。
一個連她也來不及參與的秘密。
一個世間上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的秘密。
宮無敵,這個行徑古怪的少年,他怎麼可能知道這個秘密——她帶來的秘密。
宮無敵的眼睛閃閃發亮。
「我當然知道。你忘了嗎?我曾經撿到你的東西」
「你偷看過裡面的東西!?」
「看了,當然看了!撿到東西誰不好奇嘛。我原本以為裡面裝的是金子呢!沒想到卻只裝一個賣不了什麼錢的戒指和一塊畫著鬼符的帕子」
「」
「原本我還不知道東西是誰掉的,結果有一個胖子好心地告訴我,是救了我的黑衣姑娘掉的,而且他還告訴我,你住的地方。我那時還正愁找不到救命恩人你呢,沒想到啊」宮無敵真真假假地扯。
「一個胖子」程夜色聯想到什麼,眼神一銳。
「對呀!我真是感激那個胖子,要不是他,我怎麼能和你重逢?又怎麼能認識你呢?而且我真的很高興認識了你!我相信要不是比武大會臨時有變卦,你一定比那個孟小姐還厲害!」
「比武大會!?」
「是啊!你到大義莊不就是要參加比武大會?難道不是?我猜錯了!?」
看他一臉得意洋洋又不肯輕易認輸的神情,程夜色不知該搖頭,或是該點頭。
原來,這就是他的「知道」!
程夜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我不管你知道什麼,總之,不准再跟著我!」她一手就將宮無敵格開。
她必須回大義莊。她必須取回交給孟崇義的信物。
她不管孟崇義是怎麼死的、被誰殺死的,既然他已死,信物她若不取回,必定會落入旁人之手。
宮無敵知道很多事,也往往能知道很多事。所以他知道程夜色要做什麼。
在她身後,他慢條斯理地開口:「你敢不敢跟我打賭!?」
程夜色正要打開門。原本她可以不必理會他,可她卻還是停下腳步。
「打賭!?」
「打賭我可以替你從大義莊拿出你想要的東西。」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當然知道!不就是那只賣不了什麼錢的戒指和那塊鬼畫符的帕子,沒錯吧?」
轉過身子,程夜色的冷淡眸底也不無流洩一絲驚疑地看著宮無敵。
宮無敵還是笑容可掬,不過他臉上的笑容卻只能以不懷好意來形容。
「你先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我們還是來打賭吧!」他伸出一根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繼續語不驚人死不休:「如果我能幫你把東西偷出來,你就得答應我一件事;如果我做不到,你就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任何事都行,就算是你要我馬上在你眼前消失也行怎麼樣?這對你來說還是很划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