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黃苓
東衡遙的呼息乍地一頓。彷彿察覺到了什麼,突然地,他把再毫無抵抗力的水荷放下在他的掌臂中——只見,懷中人的影像竟彷彿褪色般慢慢地變談、變談……
「來了、來了!御醫來了……」突然,從門外喊進來急切的聲音。
而就在這時,似乎迷咒被打破般,屋內原本陷入凝止不動的眾人也恍然睜開眼睛醒來。
「……呃?怎麼……」
「咦?發生了什麼事?……」
一開始還處在茫然狀態的眾人仍不知在自己身上曾出了何事,而一路從外面喊進來的聲音倒是突然將他們拉回了注意力。
所有人,包括床邊的明帝,一下子全都把視線集中向床上的人——
只見,原本躺在床上幾乎奄奄一息的東衡遙,此刻竟已在床上坐起,而他正低頭看著自己半伸出的掌臂,彷彿,就在剛才,他的手中曾抱擁著心愛的人兒……
看著眼前宛如沒發生過任何事,更彷彿不曾受到重傷的東衡遙,再加上他一直動也不動地維持著那樣專注的姿勢,就是這麼一幅奇特又詭譎的轉變,讓眾人在一時之間呆若木雞、膛目結舌。
「皇上,御醫帶到了……咦!」侍衛拉著白髮蒼蒼的御醫,在總算衝進寢宮時,不由自主直看向床上的遙皇子,而這下,就連侍衛也一呆。
至於被拚命拖來還在端著大氣的御醫,終於也看清了床上活生生、根本一點事也沒有的東衡遙。
「遙皇子他看來一點也不像……」快死的樣子──御醫總算勉強將最後幾個字吞回肚子裡。
明帝終於從震愕與驚喜中回過神來。
「遙兒,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直觀向東衡遙原本受傷的……只見那原本深插著一柄短匕的地方此時不但短匕不見蹤影,就連一絲血跡也未見——天!難不成他剛剛全是在作夢?
東衡遙知道他的幾乎死而復生已經驚駭了所有人,可這時他只在乎一件事——
他暗若夜幕的黑眸仍緊緊盯視著自己空蕩蕩的懷臂—─
這就是救了他的代價?這就是救了他的該死代價!
「衡遙!衡遙他沒事吧?!」屋外,晉德太子焦急的聲音由遠而近的傳了來……
第十章
夏風,輕吹柔涼,也薰襲了滿園清香。
看著那一池嬌艷絕色的水中芙蓉,晉德依舊忍不住又是驚喜又是歎息。
「殿下,爺他不知何時才會回府,您還要等他嗎?」必恭必敬地跟在突然來訪的太子殿下身後,姜總管只唯恐怠慢了他。
對總管一揮手,晉德站定在美麗的荷花池畔,深吸進了一口沁心的花香。
「沒關係,我可以等他回來。」他這次是打定主意要見到那親愛的弟弟不可。
咳!他實在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一年之前的遙九府從不許出現一株荷花蹤影,而如今卻繁荷遍地。看來,那水荷姑娘果真成了改變東衡遙的第一人。
水荷又失蹤了。而且這回的失蹤已經長達一年。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失蹤,又為什麼失蹤,只除了似乎知道一切的東衡遙——沒錯!只除了東衡遙!
一年前,關於東衡遙以身替帝王擋了刺客一刀,卻又奇跡般的毫髮未傷,至今依舊是個謎,不過似乎就在那件事之後,東衡遙變了。他變得更狂蕩,更令人難解。而其中最令人難解的就是——沒有徵兆、沒有理由,他命人在遙九府四處植荷,甚至還特別辟出了另一個大池在他住的塵封樓前,只為了隨時親近那一株株的水中芙蓉……
東衡遙的惡花之名無人不知,不過就如同沒人知道他討厭花的理由一樣!他突如其來迷戀,甚至癡狂上荷花的原因也仍然成謎。幾乎沒有人敢去探疑東衡遙——除了晉德,身為東衡遙最親愛的大哥,他可一向是最關心東衡遙的,更何況,他也好奇。
晉德沒探出來,不過倒先被另一件事引開注意力。甚至以為那就是關鍵了——
水荷!
如果他的消息來源沒錯,那個水漾靈氣的小姑娘似乎在遇刺事件之後,就宛如從人間蒸發般不見蹤影。不過更奇怪的是東街道的態度;對於原本他要立為皇子妃的女子的失蹤,他表現很淡漠,更像是,那名叫「水荷」的小姑娘,從不曾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老實說,晉德真的被東衡遙的態度迷惑了。難不成是他看錯了眼,東衡遙對那小姑娘只不過是一時的寵愛,就如同他對其他女子一樣?
唉!
晉德忍不住伸手輕觸眼前溢散獨特清香的潔白花瓣。不知道為什麼,每回看到這些花,他竟總不自覺會想到那個小姑娘。而他更寧願相信,那神秘水靈的小姑娘擁有足以改變東衡遙的力量。
水荷?如果不是因為她,東衡遙還有什麼其它原因會與這二十年來不曾產生交集的水中清荷再擦出火花?
晉德的好奇心已經憋得夠久了,所以他決定,今天就算要掐住東衡遙的脖子,他也非得到答案不可!
募地,晉德的鼻端似乎嗅進了一種有別於普通花香而更輕涼沁心的香氣。他微怔,不由抬頭依循著香氣的方向看去恍惚中,他似乎以為自己看到了不遠處的一方團葉上,嬌悄地倚坐著一抹淺笑盈盈的影子……
天!他一定是瘋了!
晉德用力一搖頭、揉了揉眼睛再看——果然,是他眼花了。那荷花葉子上怎麼可能坐著人,而且那個人還是……
水荷!
四葉青蘋照綠池,千重翠蓋護紅衣。
蜻蜒空裡元無見,只見波間仰面飛。
——楊萬里
陽光炙烈。晴。
每到夏天,湖中荷花開得最美的時節,這裡總會有許多愛花的人們忍不住被吸引來欣賞它亭亭玉立的芳姿。而文人雅士們也不厭其煩地傳頌它的美麗與出塵,就一如千百年來……
美麗的蓮荷,足以吸引所有人駐留下匆促的腳步?
也包括了這輛馬車的主人──
鑲嵌著獨特標記圖騰的黑色馬車,一出現在湖畔就引起了人們的注目。只因為無人不曉這馬車的主人是誰。
所以,儘管馬車疾奔在湖岸道上,甚至囂張無禮地險撞到來不及閃過的人,卻還是沒人敢指著馬車大罵;因為沒人有惹馬車主人的本錢。
不過,事情總有出現意外的時候,就像現在——
在車伕的鞭策控制下,黑色馬車快速的奔近湖畔,而就在馬車即將減速停靠下來時,前方不遠處,一抹影子卻慢慢騰騰自路邊踱出。所有驚見馬車來勢的人早快快閃到一邊,可這影子,也不知是沒注意到或是存心找死,竟仍朝路中央步去……
馬車伕以為那人也該自動閃開,所以依舊照原定速度控制馬兒,可他沒料到,一直到馬兒即將要奔到那人影面前不到數尺,那人影還是橫擋在正前方的路線上……只轉眼,馬兒又縮短了這幾尺的距離,車伕大驚,急忙試圖讓馬兒轉向。只不過,好像遲了……
許多人,都看到了漫步在路中的人影似乎來不及閃開,眼看即將被奔馳來的馬車撞倒的這一幕,現場揚起一陣驚呼,更有人因為不忍目睹而閉上了眼睛,可就是沒人來得及拉開那人——
驚叫聲、馬嘶聲、叱喝聲,交織在這一處混亂的湖畔。
一會兒後,當這一切驚亂躁動總算平靜了些之後,馬車終於已穩穩停下,而眾人的視線全忍不住向馬車後搜尋可能出現的慘狀。不過,所有人都驚奇了。
咦?沒有人!那個小姑娘呢?
「喂!你害本姑娘差點慘死馬車下,你說說看,你要怎麼補償本姑娘?」輕脆銀鈴似的聲音就在這時順滑過每個人的耳朵。
眾人忍不住紛紛轉頭找尋聲音的來源。很快地,一個慢慢從後方踱移到前面的人影,立刻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少女,絕俏脫俗,一身白衣顯得清靈。而她的神情,不見一絲剛從車輪下逃過的驚甫未定,倒是神清氣爽地讓人直以為她才剛由水裡舒服地沐浴完出來。
不過,這少女確實就是方才擋在馬車前的人影,可是她明明……
馬車伕原本被這聲音驚怒地提了一口烏氣,正準備對這大難沒死卻不知死活的人叱責上幾句。可就在那人在馬車勞站定,他定眼一看,卻突地指住她驚叫一聲。
「你……」
驚愕的反應比見鬼了還可怕。
少女漾著狡黠的水眸眨了一下,彷彿對於車伕的反應並不意外。
揚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她對車伕提了提挽在手中的花籃。
「我?別害怕,本姑娘不會要你嚇一回當補償,只要你把我這些花全買下了就行!」她對他晃出一根蔥白玉指。
「十兩!」
哇!坑人!
一旁圍觀的群眾瞧向小姑娘手中的幾株荷花也忍不住替車伕在心裡大叫——雖然這車伕差點害死了這小姑娘……
至於一見到小姑娘就驚呆住了的車伕,還沒從震撼中反應過來,這時倒有人替他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