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黃苓
這男人的觀察力可還真敏銳。
「爺可別冤枉小婢,爺是哪只眼睛看見小婢偷懶了?」
在人前,她可是個勤奮得沒人比得過的丫環呢!她輕易把自己的手從他掌中抽回,視線不經意掃過他那雙薄冷的唇,體內的氣流竟突地一陣熱亂。
這丫環突然盯著他發怔,而臉上毫不掩飾心中所想何事的模樣,他看得一清二楚。
東衡遙的眼神乍地一閃,唇角勾起惡魔似的痕跡——他低首,將臉龐湊近這張發愣,卻顯得誘人的容顏前。
「要證明你沒有偷懶很簡單,我們可以繼續前天中斷的事。」
被這近距離的熱氣騷動驚回過了神,她竟想也沒想,身形已輕靈如絮地向後一飄——
而在她倏離了東衡遙近五步外的身距後。她才驚覺要糟。
她直看向東衡遙。果然,一股充滿凝肅之氣的強烈氣息源自他。
東衡遙銳如獵豹的視線,緊緊盯著總算露出破綻的丫環的眼睛——她是怎麼辦到的?連他也沒看清楚她向後退的動作,在一眨眼間,她的身形竟已在他眼前五步之外。一個身手矯捷至此的女子,她還會只是個普通人?
「看來,你果真不止是個丫環這麼簡單。」他開口。語氣平靜。
咳!挑中這麼精明的人當任務對象,好像有些失策了。
該對他解釋?還是乾脆再把他這段記憶抹掉重來?她瞬了一下眸。
「其實,小婢不過是自小練了一點功夫防防身而已,這也算不簡單嗎?爺別折煞小婢了。」先別對他施術好了,這小小的狀況她還應付得來。
「是嗎?」他對她勾勾小指。
只一遲疑,水荷便又回到他跟前。
東衡遙伸掌塔住了她的腕。而他的視線,一直沒放過她。
她知道他想從她身上探出什麼。她淺淺一笑。
「既然爺懷疑我的身手、我的身份,那麼何不乾脆先把我抓起來關進大牢?」
在她身上,東衡遙發現他竟只探到一絲微弱的脈象,而這種情況他只在一種人身上見過——快沒命的人!
「看來你似乎對大牢很有興趣?」冷冷地,他凝著眼前這張生氣盎然的臉龐。
而就在這時,腦中一抹乍顯的形象再次閃過,並且和這張俏險重疊。尤其是,當她此刻泛起燦若朝荷的笑時……
「不!我是對爺很有興趣,尤其是對爺為什麼那麼討厭荷花很有興趣。」這是她很想知道卻還沒去弄清的一點。
東衡遙原本投在她腕上的手,卻慢慢沿著她的臂向上移,通過她的肩、頸,最後停在她的臉蛋上。而他的眼睛也逐漸變得深邃幽黑。
「憑你這小小的丫環也想探測我?或許你該先回答我的問題。」他略帶粗暴地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肌膚。「我可以
確定,我的記憶中曾見過你的影像,不是在府裡,是在這裡。你能解釋這現象嗎?」
第一次在府裡見到這身影、這臉龐,他就莫名有著熟悉感,再加上自從她出現在他四周開始,一些模糊,卻又讓他直覺是屬於她的記憶片段就會在某個時刻、偶然間竄出……
東衡遙一向是個有疑問便要得到解答的人。而這丫環顯然跟解答他疑問有著極大的關係。
水荷忍不住一怔一詫——怎麼可能?既然她已經消除她進遙九府前、兩人相遇的記憶,他怎麼會還有印象?
沒錯!她第一次與他碰面就是在這湖畔,而且她最後還把他弄昏在馬車裡。
她眼珠子水靈靈地一轉。照理說,她的法術在凡人身上不可能出問題,那麼他現在這又是怎麼回事?
「除了……這個奇怪的印象,爺還想到什麼?」怪哉?
難不成她的法術也有失靈的時候?
東衡遙微微斂眸。卻同時注意到眼前丫環一副陷入苦思的神情。
他的心念一動。
「你認為呢?」他不動聲色地反問她。
她認為呢?她認為事情好像有點脫軌了。
募地,她隱含異光的眼睛宜回視他——她得再試一次。
「我認為……你應該忘了這一切才對!」眼中異光陡盛,她綻顏一笑。
東衡遙在接觸了她的眸光後,腦中模糊的記憶突然清晰並且連貫了起來……
他想起來了!
是她!
是那個賣花女、是那株出水芙蓉、還有她來到府裡再被他逮到的丫環身份……
為什麼他竟會忘了她、忘了之前的她?
東衡遙倏地出手扣住了眼前這多次對他玩了把戲的少女,而這回她混進了他府裡當下人,又是為了什麼?
沒有人!沒有人能夠在耍了他之後還可以逍遙至今。他曾發誓,他會抓到她而且要她付出代價!
「你……」就在這時,他的腦子突然一眩。而某種募地閃現的意念讓他一驚——
萬分艱難地,他垂眸避開她彷彿漩渦般拉扯人往黑暗墜的晶燦眼睛。不過,似乎來不及了……掌中仍能感觸到她纖細的肩,可他的意識卻再次如同上回一樣無磐無息地消逝……
「不……我不會忘……我發誓……我不會忘……」他發出最後的誓語。接著,平靜似地慢慢合上眼。
再次弄昏東衡遙了!
輕輕吁了口氣,她的柔指在他沉靜悄息的臉龐上滑過。
他會忘、一定要忘,否則這問題大了。
如果她在他身上施的法術沒用,那代表什麼?
那代表她得走著瞧了!呵……
夕照、殘陽。
澄淡的光線透過開敞的窗,映進了這間靜溫的寢房。
漸漸地,光線斜移,接著黑暗慢慢佔領了這房間。而這時,從這房內、床的方向傳來了動靜。
床上,原本深陷昏沉中的軀體終於緩緩從睡境醒來——
一雙如貓慵懶的眼睛佑佛掙開了千古的混飩,平靜無波的俊額也是尚未染上任何思緒的神情。直到一點一滴的影像似乎被用某種手法封鎖,卻不知為何仍留有縫隙的腦海最深處浮出,然後,那起初看似毫無意義的影像,到最後成了一幕幕連貫的記憶……
而隨著倒流清晰的記憶,床上男人原本淨懶的表情也慢慢掩上了一層令人不寒而采的戾氣,就連他的眼神也一變為銳利精炯。
他從床上半臥坐了起。這時,一種凜冽、充滿壓迫感的氣勢,也彷彿隨著他清澈的思緒而從他身上進散了出來。
塵封樓外,兩名當值的守衛同時聽到從樓內傳出的清楚召喚——饒是兩名護衛應變能力不弱,卻還是被這聲音驚征了一剎。
爺?爺在屋裡?可是他們明明……
在很快的時間清醒後,兩名護衛立刻衝進了屋裡。也很快地,他們見到了此時正安然無恙坐在床上的人影。
兩人立刻點起了桌上的燈燭——果然,床上黑沉的人影正是令他們找翻天的東衡遙。
「爺!您怎麼會……」饒是冷靜的護衛也不禁瞠目結舌了。
近午時,遙九府上下接到駕車的車伕在城外湖畔突然失去爺的消息,姜總管立刻指派眾人尋找,不但在湖畔尋找,就連幾乎整個京城也快被他們找翻了,卻還是沒有找到爺,查到時間已近晚,所有人還繼續在搜尋爺的蹤影,沒有人想到,此刻他們的爺竟奇跡般出現在塵封樓,而明明不久前,總管還特地到這裡來看過,就連他們一直守在大門口,也不曾見爺走進塵封樓,可如今……
東衡遙並沒有給他們解答,他只對他們下了一個命令——立刻將府中的下女水荷帶到他面前!
兩名護衛不敢多問,隨即奔下辦事。
沒多久,姜總管接到東衡遙在塵封樓的消息馬上趕來,也同時帶來東衡遙下令的結果。
「爺,水荷那丫環今天放假似乎不在府裡,要不要小的吩咐人去找她回來?」姜總管同樣驚詫於東衡遙乍然回府卻竟無人知曉的事,不過他現在還沒時間問。當然,他也好奇東衡遙怎會一回來就問起一個丫環——怎麼?那丫環又在爺面前闖了什麼禍嗎?
「不管用什麼方法,我要見到她,立刻!」東衡遙眉也未抬。
姜總管立刻下去吩咐。
屋裡,瀰漫著一股緊繃沉凝的氣氛。
東衡遙頎長的身影立在窗前,而待在他身後隨時準備聽命的護衛則眼觀鼻、鼻現心地不敢喘出一口大氣。
寒眸微斂半掩去其中深奧危險的光芒,東衡遙的神情也隱約透著不平靜的暗潮洶湧。
水荷、賣花女、丫環。
他記起她了。包括第一次在同樣的湖畔、在他打獵的小湖、在他醉酒的那一夜,也包括第二日他發現她成了他府裡
的下女……那幾次的交手,最後他竟著了她的道。
他不相信一個小小的下女竟有辦法次次自他面前從容逃脫,可是事實的證明卻令他不得不信了。而且他也必須相信,那個叫水荷的少女,身懷著令他防備不了的詭異手法。他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辦到的,總之,他發現他失去了和她幾次相遇的記憶,直到他剛才醒來的那一刻……
東衡遙的嘴角募地抿成一條硬邦邦的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