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花顏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裡嗎?」蕭不盡垂眸道,不敢讓她看見他的表情,怕她斷然拒絕聆聽。
她沒有回話。他一向是沉默纂言的人,她有些好奇他會說什麼。
「我最喜歡你看我的眼神,給我一種世上我最偉大的感覺。」
「我什麼時候那樣看你了?」朱杏不承認,她沒那麼賤,還死抱著過去的種種不放。
「以前」
「現在沒有!」朱杏抬頭挺胸,她有這個自信。
「總有一天會再有。」
「不可能!」她斷然道。
「會的,你會的。」他不會放棄,一定要她再回到他身邊。
「哼!咱們走著瞧,永遠都不可能。」朱杏噘著嘴發誓,她保證自己不會有那麼一天,她沒那麼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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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杏利用兒子當班時,躲躲藏藏地閃入空無一人的書房。
她拿起一枝枝擺在桌上的筆,在毛端粘上膠,要蕭不盡一枝都不能用。
上完膠之後,她悄悄把筆放回去,將一切整理得完好如初。她呵呵笑著,大功告成!
一定要見到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否則絕不罷休。
「你在做什麼?
聲音乍響,她驚跳起來,差點撞翻椅子。她穩住自己,之後馬士胡亂竄逃避著來人的目光。
要死了,她為什麼這麼倒霉,老在他面前吃癟?欠債的人是他,困窘的滋味卻由她來嘗。
「別跑了,我已經看見你。」
朱杏皺起臉,停下動作,忿忿不平地面向他,「你不是去談生意嗎?為什麼這麼早回來?」
蕭不盡逡巡著朱杏搞鬼的毛筆,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她不反省自己,反倒怪他這麼早回來,看來她真的恨他到他動輒得咎的地步,但他絕不容她忽視他的脾氣,搞鬼也得有個限度,畢竟還有敵人正虎視眈眈,絕不能讓對方知曉她的身份。
「書房不是你能亂來的地方,一不小心,你會被當成敵人派來臥底的人看待,輕則皮肉之傷免不了,重則連兒子都拖下水。」這件事的嚴重性不容她忽略。
「哼!你以為我有那麼笨嗎?當然是沒人看見我才進來。別看不起我,不然吃苦頭的人是你。"朱杏抬頭挺胸,不讓自己在他的怒視下膽怯。
「一把年紀了還玩這把戲,你不覺得太孩子氣?」他拿起一枝毛筆把玩,看樣子她打算讓他的生活充滿不便。
「我童心未泯,不像你已經行將就木。」
「我行將就木?」他摸摸自己的下巴,對這樣的形容詞感到新鮮,他還是第一次從一個女人口中得到這種形容。
是啊,多得是女人傾心於他,而他卻走不出她很久前設下的迷宮。她用愛、用情用孩子,還有愧疚和責任把他困在裡頭。
「你不像嗎?看看你,頭髮白了一半也不懂得染;衣服不是黑、灰就是青,一臉毫無善意的表情,活像牛鬼蛇神;有了錢也不懂得做善事;有了美麗的娘子也不見你喜上眉梢;一腳已經踏進棺材,一腳還在外面伸啊縮的,不甘願又不肯放,不肯放又不願努力,你說你不是行將就木是什麼?」
蕭不盡露出佩服的笑,「你這些話說得很溜。」
「那當然,我可是混過客棧、妓院還有很多龍蛇雜處的地方,這一連串的話還難不倒我。」
「你空有一身釀酒的手藝,為什麼不好好利用,要在那種地方糟蹋自己?」他的酒業做得很大,也許是下意識地想找到她,但卻在巧遇後,才知道他找錯了方向,她似乎已不碰酒。
朱杏渾身一僵,臉色瞬間蒼白。她想到過去,想到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她釀了一罈酒當嫁妝,卻得知愛人的新娘不是她,這羞辱讓她絕不再碰一滴酒。
「怎麼了?」蕭下盡擔憂地伸出手,她馬上躲開。
「這輩子我絕不會再碰酒。』朱杏恨然地說。
「那是朱伯父傳給你的拿手本事,更是他的謀生技能,你不可能隨便捨棄,發生了什麼事?」
「他死了。」朱杏冷聲道。
「你不是這麼地冷情的人,尤其對恩重如山的親爹,你更不會不明白酒對他的意義。」
「蕭不盡,不要再試探我。」他沒有那個資格。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蕭不盡蹙眉。
「我要走了。」她不要再跟他談下去。
蕭不盡捉住她,不讓她走。他們早該講開來。「杏,告訴我,我想知道。」
朱杏冷笑,」知道什麼?那已經過去。」
「別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早在十四年前你就已經沒有資格要求我什麼。」
「是我負你,我並沒有什麼話好說。」他很清楚這一點,但他要她再給他一次機會,不要拒他於千里之外,不要用冷嘲熱諷的態度傷害他。
「你欠的何止這些。」
「朱伯父因你而死嗎?」他猜測地問,卻一什見血。
朱杏故作鎮定,毫不在乎地聳肩。
「我很抱歉。」
她倏地回瞪他,僵硬地扯動嘴角,「抱歉?你有什麼好抱歉?愛不對人的人不是你,未婚生子的不是你,帶著孩子在外面被人欺負的也不是你,爹因自己而被人活活打死的更不是你,沒本事替自己的爹報仇,差點淪落妓院的更加不是你。」
要不是孩子們的酒鬼師父,她的遭遇可能更悲慘。
「杏」他心痛地喚道。他害她遭遇多少困頓;纖弱的她如何挨過那些重重的難關?「告訴我,是誰害死朱伯父?」
「他們早死了,哪輪得到你在這兒問。」
蕭不盡神色黯然。她不肯原諒他,但當時的情況根本不允許他放縱自己的感情,他只是做了對他們最好的選擇。
「我我不後悔這樣做。」他情願遠離她,也不想看見自己所愛的人死在眼前。
「我沒要你後悔,但你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為什麼要勾起我心痛的往事?為什麼還要我恨?」朱杏含著淚控訴,激動地往後退,怕自己會用力捶打他,更怕
自己情不自禁倒在他懷裡痛哭。「是啊,我是沒本事替自己、替我爹報仇,可是為什麼一定要我再記起來?為什麼要有一個人來提醒我的無能?」他真的好殘忍。
「杏,我只是」蕭不盡見她如此痛苦,只想好好安撫她。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讓她變成這樣?
她像是沒聽見他的話,想到過往,她就止不住滿腔的恨意,「蕭不盡,如果沒有再遇到你,這種掙扎、矛盾不會有,它們會隨風而逝,然後我會看著兒子娶自己心愛的女人,生孫子給我抱,年老時,我可以平靜地閉上眼躺進棺材裡,永遠長眠。」
蕭不盡面無表情,他什麼都不能說。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逼我?我到底欠了你什麼,得用我一顆鮮血淋漓的心來還?」
「如果這是你要的,我派人送你回去。」他是否做錯了,不該將她留下來?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她低喃。
「對不起。」
朱杏像被針刺到的馬,突然衝向他,拚命打他,「你該死!該死!這樣辜負我,這樣玩弄我,棄我跟孩子不顧,在我最需要你時都不出現!」要不是酒鬼大哥,她早已是一縷冤魂。
蕭不盡抱住她,沒有阻止她發洩。對與錯早已過去,他再也追不回,只能盡量地補償她。
「嗚」一接觸他溫熱的胸膛,淚瞬間奪眶而出,不想原因,不想理由,她在他懷中哭泣,像要將所有的恨與不甘傾瀉而出,「我恨你、我恨你」她啜泣著,大喊著,誰來告訴她該怎麼遺忘這種恨,該如何停止這心痛?誰來幫助她?這筆賬該向誰討?
他憐惜地低喃:「杏,我們可以從頭來過。」
「不,不要再來一次。」她突然察覺不對,愕然不已,她是在做什麼,說恨他的人是她,說要遺忘的人是她,那她現在是在做什麼?
不!
她幡然醒悟,她恨的是從來沒恨過他的自己,即使被拋棄,即使父亡,都不能讓她真的恨他。
不要!她不要這樣的自己,誰來救救她?
她的淚無盡地流著,心已快滅頂。
「杏,不要哭,不要這樣哭。」蕭不盡心疼極了,他從未這樣感到後悔,看著她的淚,酸人心底,讓他跟著眼眶泛紅。
他緊擁著她,激動地要她明白,他的傷心不比她少,可是她不會知道,她看見的是他多年來在敵人的踐踏下賺來的財富,她以為他樂得娶那什麼六省無人可比的盧笛瑩,殊不知錦衣玉食,他是過得多麼戰戰兢兢,何嘗快活!
他想撫平她的絕望、她的無助,她這樣不停地哭,他的心都擰了,惱悔和內疚排山倒海而來。
他俯下頭,不停地狂吻她,含住她的眼淚、她的哭泣,輾壓吸吮她的唇瓣,引爆內心久藏的愛意。
這樣的觸碰再也滿足不了累積多年的渴望,他需要更加真實地擁有她,在黑暗來臨前儲存力量,給無法預知的未來一點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