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彩布少奶奶

第16頁 文 / 花兒

    院子裡面,紀真正從染缸裡拉出一條已染好黃色顏料,剛浸完冷水固定色澤的布,他手腕施勁甩甩,那布便在空中不斷的轉著圈圈,變成一根長棍的模樣。

    隨著他的動作,布上多餘的水被甩了出來,濺上染坊裡男女工人的臉上、身上——

    大家笑著東躲西逃,卻又覺得很精彩,於是鼓掌喝彩。

    紀薔更是笑得喊肚子痛,沒看過有人用這麼花稍的方式在擰乾布呀,要是大家都得學這花招,那豈不是累死了?虧他還說這方法快又簡單,真是胡說八道。

    紀真大喝一聲,將手裡的布棍往天上一丟,落下來的時候剛好擱了一半在竹架上,他躍上去抓住一端,一個鷂子翻身將布反轉開來,飄飄蕩蕩的掛在竹架子上晾曬。然後,他優雅的落了地,接受眾人的再度喝彩!

    「好看是好看,不過似乎沒多大用處。」花白鬍子的工頭王叔說笑,「咱們還是老老實實的用老方法吧。」

    雖然要用到兩個人力,不過挺省事的。

    原來是紀真無聊,看見大伙忙著擰布,於是突發奇想,想教大家簡單又容易的方法。可是學武之人覺得簡單的事,對尋常人來說可是千難萬難,因此大家只看他表演,真的要學還是興趣缺缺。

    「我看還是別折騰我們這把老骨頭嘍。」

    「王叔說的是。二少奶奶,你說是吧?」工人們又笑又說的,染坊裡的氣氛始終是愉快、輕鬆的。

    紀薔點頭道:「你們別理他,咱們只管用老方法,這人可不是咱們四季染坊的人。」

    她這麼一說,大家又笑了。

    「是呀!紀真是南陵染坊的人,怎麼跑我們這裡胡鬧來了?」

    「一定是『那裡』冷清沒生意,咱們紀公子是個愛熱鬧的人,當然往這邊跑啦!」

    「我說二少爺也真可憐哪!唯一的工人也跑啦!哈哈……」

    紀真反駁道:「我又不是工人。」

    王叔笑著接口,「那更糟糕啦!一個工人都沒有,生意只怕做不長。」

    大家笑得東倒西歪,都希望織造品大賽是單奕月輸,好讓他快點用大紅花轎把紀薔給娶回去。

    這兩人明明是天生一對,大伙二少奶奶也叫了這麼多年,全城的人都認定他們是夫妻,他不娶怎麼可以呢?要知道紀薔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可是祟高無比,比那個自小離家學武的二少爺還來得高。

    聞言,紀薔忍不住噗哧一笑。「好呀!你們這些人背後說二少爺的壞話,當心他聽到了不高興。」

    工人們哈哈大笑,異口同聲的說:「我們心裡只有二少奶奶,況且這是事實也不怕二少爺惱。」

    紀真吐了吐舌頭,低聲道:「你給他們灌了什麼米湯?一個個都向著你。」根本就是一面倒嘛!

    要是單奕月真沒娶老姐,可能會被群情激忿的工人們喂拳頭喔。

    紀薔啐了他一口,滿面紅暈。「你胡說什麼!這些叔叔伯伯阿姨們從小看著我長大,當然疼我啦。」

    「說的也是。」

    他同意的點點頭。

    大家正說笑時,一群人凶神惡煞闖進四季染坊。

    原來是程老爺怒氣沖沖的帶著僕人們,難備來興師問罪。

    「紀薔,」他往院子裡一站。「你是什麼意思!」這個死丫頭居然到梁記去胡說八道,說他聯合牙保們設圈套騙梁老闆上當。

    氣忿的梁老闆跑來找他理論,但因為契約定了他也不能反悔,只把他臭罵一頓,說下次再也不跟他做生意了。

    這也沒什麼,糟糕的是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以後他要接生意就麻煩了,人人都防著他嘛!就是有紀薔這種多管閒事的人,跑去掀他的底。

    「程老爺,你帶了這麼多人到我這來,是想鬧事嗎?」紀薔性子拗,她覺得自己沒錯,因此也不怕對方大聲。

    他以為帶一大堆人來,她就會害怕嗎?哼,少做夢。想來鬧事?可以呀,大家公堂見,看是他橫還是她狠!

    「是又怎麼樣!」程老爺惡狠狠的說,帶著想要一口把她吃下去的狠勁。

    「是的話我也不能客氣。」紀薔揚聲道:「王叔,麻煩你請周捕頭過來,就說有人在四季染坊鬧事。」

    「是,二少奶奶。」

    「慢著。」程老爺阻止了王叔的去路。「我們只是來的人多了一點,可沒損害到四季染坊什麼東西,用不著麻煩官府了。」這臭娘們,明知道是他理虧,見不得官府的。

    她就是吃定他這一點,所以才有恃無恐吧?沒關係,明的不行陰的她絕對鬥不過他。

    他看這四季染坊不順眼很久了!

    ☆☆☆

    沖天的烈焰終於在水龍隊努力之下,慢慢的熄了。

    在陽光的映照中,焦黑的殘垣冒著縷縷白煙,清得像是透明似的。

    紀薔無力的坐在地上,懷裡抱著那塊四季染坊的牌匾,愣愣的出著神,來來往往的人大聲喊著什麼、做著什麼,她完全沒注意到。

    她只知道四季染坊毀了,毀在她的手裡。

    「紀薔。」單奕月著急又擔心的臉出現在她面前。「天哪!你沒事吧?」

    清晨四季染坊猛烈的火勢把大家都嚇壞了,他聽到消息隨即趕來,還好是從染坊前開始起火的,因此住在後面房子裡的紀家四口才有機會逃生,否則只怕已經成數具焦屍。

    看到她好好的坐在這裡,他才知道一直盤旋在心中的那個問題的答案。

    原來她一直都在他心中的,從六歲那年起,他就愛上這個有些壞脾氣的小女孩。

    紀薔想忍著不哭,可是在看見他的時候,眼淚卻不爭氣的滑下來。

    她撲進他的懷裡,放聲大哭。「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四季染坊叫我給毀了!嗚嗚……」

    他輕輕的撫著她的秀髮,「你平安無事就好,四季染坊沒了可以再建,你平安最重要。」

    「不,這都是我的錯。」染坊不會無故失火,一定是有人蓄意縱火。

    除了程家之外,沒有別人會使這麼陰險的手段,都是她沉不住氣,惹惱了程老爺,他才會命人放火,她知道一定是他唆使的,可是沒有絲毫的證據,告官也不見得能還她一個公道。

    「我沒本事打理染坊,嗚嗚……我辜負了你奶奶、你爹和大家的期望!」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四季染坊沒了,王叔他們的生活要怎麼辦?」

    都這個時候了,她考慮的還是工人們的生計,誰說紀薔不善良、不好心的?

    單奕月歎了一口氣。「不會的,我們可以先安排他們到南陵染坊去,不會有問題的。」

    「可是……」她抽抽噎噎的說,「四季染坊還是毀了,都是我的錯。」如果她肯聽單奕月的,或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那我們就把南陵改成四季南陵,你說好不好?反正都是我們單家的,兩間染坊並在一起比以前的規模更大了。」

    「可是,南陵是你自己的……」

    「傻瓜。」他輕輕抹去她的眼淚,看著她沾著些灰燼的小臉,笑著說:「你是我的媳婦,我的就是你的,還用得著分彼此嗎?」

    「我……」在這一刻,她忘記了要生他的氣,只感受到他的善意和真摯。「謝謝你,可是這件事我得要負責任的。」

    她爹打理四季染坊十多年,一直平安無事,雖然沒有賺大錢但也沒賠了單府的銀子。而把它交給她不過數月,不但沒嫌到錢,連染坊也毀了。

    四季染坊失火時,裡面還堆著慶記商行委託的布匹,也一起毀了,她勢必得賠償一切的損失。

    她好沮喪、好沮喪呀!大家都太高估她了,嗚嗚……

    「我……我讓大家失望了。」紀薔淚眼汪汪的說,「你說對了,我只會使潑撒野,一點本事也沒有。」

    「紀薔!」單奕月抱著她,把她滿佈淚水的臉埋在胸膛。「不是的,這只是小小的挫折,我會陪著你走過去的。我相信你會重建四季染坊,而且比以前還要興盛!」四季染坊的被毀,嚴重的打擊了她的信心。一股心疼的感覺油然而生,他知道不能再讓她繼續自責下去。

    「沒事了。」他輕輕的溫柔呢喃裡透著堅定。「一切都會過去的,沒事了。」

    ☆☆☆

    「喝杯茶吧,」單夫人接過丫環遞過來的茶杯,柔聲道:「沒事了。」

    唉,這對冤家真是讓她擔心哪。

    由於四季染坊失火,連帶後頭的住屋遭受波及,於是單老爺把紀家一家四口接過來單府住。

    本來她還開開心心的看著小倆口一起進門,怎麼知道才一轉身,兒子就跑來跟她說,紀薔不理他。拜託她這做娘的來看看她,幫他說幾句好話。

    說他已經知道拒婚很愚蠢了,說他已經知道六月初六的確是個成婚的大好日子,說他需要她。

    兒子突然之間開竅了,全家自是歡呼聲不斷,在婆婆的急切催促下,她連忙到紀薔房裡,當起說客要勸准媳婦。

    「嗯,謝謝夫人。」紀薔已經梳洗完,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整個人顯得精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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